周瑞家的鼻青脸肿进门来的时候,王夫人结结实实被气到了。
本就郁愤难平的人,被这一气,差点没撅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元春带着丫头也来了,看着王夫人桌上的东西,撅起嘴:“怎么母亲这里的早点也换了?”
“也?”
王夫人敏锐地察觉到里头的猫腻,声音一下尖利起来:“你那边也被人该了早点?”
元春委屈地点点头。
王夫人拍案而起,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黑,身子就开始打晃。
李纨赶紧扶住她:“太太!”
元春和周瑞家的赶紧来扶,又是一通劝,元春更是着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太太身子不舒服的时候还说这些的。”
可是晚了,王夫人撑着发晕的脑袋,叠声喝道:“去厨房,把闹事的那个刘芳家的给我带过来!”
可还不等她的人去找刘芳家的,那头程日新带着人先上了门。
兴师问罪的!
“二太太!”程日新态度恭敬但并不谄媚,拉着被打成了猪头脸一直哭的刘芳家的,硬邦邦说道,“笑得是奉大老爷的命令来问一声二太太身边的周瑞家的,也不知道你是对我们大老爷的命令有什么不满意,一大清早的,就去厨房闹了这么一大通,还出手伤人!按荣国府的例,这种事,闹事人是要被打板子的,不过周瑞家的是二太太身边的人,所以大老爷让我来问问!”
王夫人捂着胸口,看着程日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居然还敢上门来?
李纨比她冷静些,看她气的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忙说道:“程管家这说的什么话,周姐姐在咱家几十年的老人了,做事自来有分寸,你这来问责,也要弄清楚!”指着周瑞家的,“你看看她身上的伤,可都是被这刘芳家的打的!”又肃了容颜,“我倒要问问,这个刘芳家的是怎么办差的?居然还敢对太太身边的人动手!”
程日新的脸上半点变化也无,依旧是平直的腔调,依旧是不卑不亢:“厨房的指认,乃是周瑞家的先动手打人,而且口出秽言——刘芳家的虽然有错,但并不是主因!”他看着还要说话的李纨,说道,“周瑞家的带着人打上厨房,先动手打人不说,还打砸了厨房,糟蹋了不知多少食材和碗碟!”他昂头看着王夫人,“这般行径,莫不是真当府里的厨房是自家的后院不成?”
王夫人看了眼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低下头,看来程日新说的半句被不错。她私心里自然不认为周瑞家的有错,厨房的人敢怠慢她,不说只是打一顿,便是把整个厨房都砸了都是应该的,可是如今程日新上门来兴师问罪,把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这事……”李纨在旁边还要张嘴,又被程日新地抢去了话头。
“小的已经听刘芳家的说了,怕是她新上任,做出来的早点不很如二太太您的意,所以才叫周瑞家的上门来,闹了这一出——但不知,二太太是有哪里不满意?但请您示下,我好责令厨房改!”
王夫人后牙槽都咬紧了,什么叫不如她的意才有这一遭,这意思,周瑞家的去打砸厨房,还是她示意的了?
屋子里但凡心思灵敏的,谁还没听说程日新话里的意思,周瑞家的当即就站了出来,对着程日新嚷嚷道:“这不关太太的事,厨房的人忒不懂事,不知道我们太太这几日身体不舒服正吃药呢,小菜里还给做萝卜,我一时气不过,就想给刘芳家的一个教训!可谁知她还对我无礼,所以我才……”
她一副全都是刘芳家的的错,把责任全推给了厨房。
厨房的人这哪里肯答应,刘芳家的当下就磕头如捣蒜,说道:“若仅仅只是小菜做错,周姐姐但可以叫我等改,我才上任,处事不周全,可周姐姐进门劈头就是一嘴巴子!”她捂着脸嘤嘤的哭,“当着底下的人面,我几辈子的脸都没了!我老子娘一辈子在府里当差,我打小进府,还第一次被人往脸上招呼!”
府里规矩,打人一般都是不打脸的,因为下人还要伺候主子,脸打坏了就不能见人了,而且,这样的举动,太伤人!
这事说到哪里都是周瑞家的的责任。
程日新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王夫人的处置。
王夫人先前还端着架子沉默不语,想用自己的态度逼迫程日新。可程日新愣就是装傻,摆出一副不知道她意思的模样,逼的她不得不开口!
“周瑞家的做事不周!”当着程日新的面,王夫人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责令赔偿厨房所有的损失!罚月银三个月!”
钱是小事,伤的却是王夫人和周瑞家的的颜面!
可程日新却并不满意:“二太太,恕我直言,周瑞家的当众打砸厨房,这行径,只是区区罚银……”他拖长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王夫人本就是违心才说得处罚,程日新还不依不挠,她哪里肯依,冷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
元春早已忍耐不住,斥责道:“程日新,你别给脸不要脸,太太已经做出判决,你难道还要违逆主子的意思?谁给你的胆子?”这个大房的走狗!元春的脸上写满了怒色。
程日新不紧不慢地弯腰鞠个躬:“大小姐此言不对,就如大老爷之前说的,家有家法,按照荣国府惯例,下人打架斗殴,主事者轻则十板子,重则二三十板子,从者减半,至于罚银,赔礼,这都是应有之理……”说着,他复又一笑,“二太太掌家多年,相信这些,您比我更清楚!是小的在这里多嘴了!”
“放肆!”王夫人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程日新,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被人顶到这份上,这么多年,王夫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哪怕是她才进门的时候也没人敢这么不给她面子,更不要说执掌荣国府权利这么多年,周瑞家的是她陪嫁丫头,要是真如程日新所说打她板子,那跟把她的脸面扯下来有什么区别?
王夫人如此动怒,程日新脸上一直保持的得体的从容终于消失了,肃容道:“那二太太您的意思,是要包庇周瑞家的了?”
王夫人扯着嘴角,斜眼看他:“厨房自己办事不妥贴,我让周瑞家的去教训一下,怎么着,还教训不得了?”
程日新追着又问了一遍:“那就是说,周瑞家的去打砸厨房,是得了二太太吩咐?”
王夫人气头上来,一口应下:“是又如何?”
程日新弯个腰:“二太太您要打骂下人,自然是可以的!”回头对着刘芳家的说道,“你听到了?是二太太要罚你,你还不给二太太磕头赔罪?”
刘芳家的脸上被周瑞家的打得青紫一团团,脸颊肿的跟猪头一样,闻言跪着往前,涕泪直流:“小的做事不周,还请二太太责罚!”
可看着她那张脸,谁还责罚得下去?
王夫人冷哼一声,挥手骂道:“一大早的就来给我添堵,都给我滚!”
然后程日新带着刘芳家的就麻溜的滚了。
周瑞家的还是一脸委屈,就连元春也跺着脚说便宜了他们。却没看到,王夫人原本还强撑的精神一下萎靡了下去,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了椅子上。
昏迷前,她只听见满屋子的惊叫声:
“太太!”
李纨离开王夫人屋子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陪嫁的丫头晚玉看她愁眉不展的,小声问道:“奶奶,您怎么看着忧心忡忡的?”
没有外人在,李纨拉着她手,皱眉道:“太太今儿为了包庇周瑞家的,自己亲口承认了是故意去打砸的厨房。太太这些年在府里,一直是心善仁慈的,处事也讲究个公平中正,如今这事一出,太太十几年的好名声,怕是要有瑕疵了!”
晚玉自己想想,要真只是因为一碟小菜而就叫人去打砸厨房,听起来,却是跋扈的紧:“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太太还要护着周瑞家的吗?”
李纨摇摇头:“那是太太身边的人,打她的脸就是打太太的脸,所以绝对不能让周瑞家的真被人拖出去打板子……”
这事摆明就是一个坑,周瑞家的一时没防备栽了进去,这后面的事,不管他们怎么做,都是错的!
但更叫李纨担心的是,这事是不是大房一手策划的?王夫人已经病成这样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弄臭她名声,为什么?难道大房连王夫人掌家都容不得了?
这年头一起,李纨悚然一惊,是了,本来账本出问题,大房就已经很不满了,可事关重大,不能到处乱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贾母庇护下,王夫人不过是被变相禁足在自己屋里,就这,也被王夫人托病给糊弄过去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王夫人还是一个公正仁慈的当家主母。
若她是大房,也咽不下这口气。
难道大房真要弄臭二房的名声?李纨惊惶变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但如果贾琏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她,你想多了。
在贾母已经盯上他的时候,他还不会无聊地去做这些小动作,会有这些事,完全是大房崛起后,东风压倒西风,二房衰落,府里那些跟红顶白的下人开始转变风向的结果。
王夫人十几年来讲这个荣国府的风气全败坏了,一群下人别的不会,跟红顶白的技能点满,最是一双青白眼,谁得势就往哪方偏。
刘芳家的带了个头,这次借着周瑞家的这事,虽然自己也挨了打,却成功入了程日新的眼,厨房差事没丢不说,男人也被拔擢了。
其他人看到,哪还有不心动的?
反而是王夫人,虽然互助了周瑞家的,但也叫其他人看到了,陪嫁过来的心腹到底还是不一样,之前多少管事被卖也没见王夫人做什么,周瑞家的一出事她就出头了——这以后给王夫人卖命可得好好掂量了,你再怎么做,难道还比得过周瑞家的?
倒不如大房,那边缺人,只要靠过去,好处少不了你的!
下人们口口相传,在所有主子都没注意的时候,荣国府最底下的一群下人,开始了他们的偏向……
而这时,贾琏收到了裴昭的邀约,让他过府去议事。
面对着传信,贾琏纠结了好几个时辰,最终还是决定去!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贾琏在出门前,还特意还来一身淡绿修竹的衣裳,越发衬得眉目俊朗,飘逸出尘。
到得瑢郡王府门外时,贾琏自己都说不清的,竟然,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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