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风138年,文帝29年。初春,内庭萦碧轩。
檀月小跑过来,不停的喊,梅姑姑,梅姑姑,玄瀛宫的主子前脚儿刚进殿,还候着呢,太后正找您呢?
梅芮影从萦碧轩里走出来。同是白底红纹的宫服上多披了一件褂子。知道了,以后别这么喊,这里极静,就是说话也得小声,没人倒罢了,若是别的宫里听见,该说永安宫的人没规矩了。檀月点头答应,就一道顺着廊子往西走去。这萦碧轩跟永安宫隔着华音殿,走回去还是有段时候,檀月跑的久了,这会子喘不上气,梅芮影见她跟不上便说,“我先去,你等会回来就是,别走错了就行。”檀月来不及回应,就见那人已经走了。
听说,梅姑姑是这里最小的姑姑,老嬷嬷们讲,按时候算,梅姑姑就是喊嬷嬷也不足奇。
当日,她还在来仪宫,第二天就要去由敬事房太监带去给皇帝选阅。晌午梅姑姑带着两个个奴婢过来,都是穿白底红纹的宫服,她们都出来见礼。教养姑姑说,那是太后殿里的,其他宫都是淡绿淡蓝色,不敢太张扬。就是皇上那边,也不过如此。各宫各殿的衣服颜色,都是按等级区分。
她从没想过富贵荣华的攀高枝,爹爹是乡里的私塾先生,可是惹了官司,被迫回家,一个读书人什么农活也不会干,母亲整天的打闹,她看着心寒,万不得才入宫,她是明理的,人不能去碰不该碰的东西。她身家背景的,估计只能去做些粗事,等年纪到了,出宫配了人家,也就一辈子。
梅姑姑走过来问,“做我的宫女,可好?”她却还在自己的小心思里没缓过来。教养嬷嬷过来圆场,“自然是愿意的,梅姑姑看上的人,那是她的福气。”一边使劲的掐了檀月一把,她打福谢了姑姑。这里哪有说不的机会?其实哪个宫还不是一样。说话间,已经有人进去收拾东西,这便从来仪宫去了永安宫,她不知道隔日的选阅如何,也没打听,就那么一晃已是1个月。
到了宫门口,莲月见她回来,便拉着往侧殿走,说是两位主子在里头闹的很,难得太后高兴,别去打搅。她也就跟着下去准备点心。一边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三皇子赵泽今年23岁,是已故惠妃唯一的儿子,3年前封王。七皇子赵轩19岁,是聚荷宫和妃第二位皇子,往上有长4岁的碧瑶公主。
梅芮影站在太后左边,两位皇子分别坐在左下手。想来都是从早朝直接过来的,朝服还来不及换,都是身穿的对襟大袖衫,下佩围裳,玉佩组绶一应俱全。
赵轩见梅儿没有事情做,便上前来拉他去自己跟前,太后才发话说“梅儿去小七跟前儿吧,要不然,我这老人家要问出个什么事儿来还真辛苦。”
见太后说话,老七直接攥起她的手,往边走。老三一直跟着太后回话,这个冷王爷倒从来没有让人出乎意料过,对于利益之外的事情皆不闻不问。
“老七在岭南办差还是得当,父皇嘉奖,也封了王,再过不久,就筹备着建园子,让搬出宫里。这自然是内堂说的话,殿上不免要训斥一番,他放着正经的事情不做,去什么玉石厂里淘宝,害的随行一阵惊慌,本来可以赶在殿试之前回来,因此耽搁了行程。被苏御史给参了。”
太后听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以后办事跟你三哥学学。别那么莽撞。”说着,赵轩拿出一个玉佛来,环在了太后脖上。“皇祖奶可错怪孙儿了,这玉石啊,是讲究诚心的,喊下面的人去做,怎么能拿来孝敬您呢?一看确实是上乘的青白玉,在白玉中隐隐闪绿。”
太后高兴,说记下了,下回讨了罚可以来她这儿领个人情。
有一会儿,檀月,莲月都进来伺候,太后说想静宜轩坐会儿,让梅儿送两位皇子。
从永安宫出来往东南走,经过九曲径,沉香榭,可以到玄瀛宫。早年,老三跟老七是一齐住的玄瀛宫,三爷在外间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办差,或者时候晚了也常留在宫里,太后心疼这个孙子,也请了旨,玄瀛宫一直都没有新的主子,这回老七也要出去了,空了总让人心里不自在,怕是有哪个皇子要来了。
随行的几个小太监都不敢上去来打搅他们,远远跟着自家主子,这一路上,赵轩的话就没有停过,梅芮影打趣说。“可就奇了怪了,你在仪元殿上也没见这么能说,见了太后也是问十句答一句的,怎么这会子就这么多来。”
“阿弥陀佛,就消停点吧。我们这走路呢,磕磕绊绊的,等回去了再说。”这话说的是有由来的,前年老七就在这九曲径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那回是太子生辰,特意摆席在毓秀宫,老七过来喊梅儿一起去。路过这九曲径,走的太急,就直直的摔下去,那晚的宴会也没去成,倒是让自己服侍了好些日子。
“是昨儿个回来的吗?可有去见过和妃。三爷呢,这是要回府了?”
赵泽点头,明儿再走,今儿去见见姨母。小七也跟我一道出宫,父皇下旨建园子,他就跟放了风似的,要出去待着。
芮影听了这话,也点点头,是啊,这里,都想出去的。声音很小,但足够三人听见。老七听见,直拉着她的手说,我去跟太后讨了你,你也跟着我出宫去。
糊涂,若是能讨了去,她现在早在毓秀宫里当主子了。还轮到你来这么闹不成。赵泽呵斥道,赵轩听这话,立时静了下来。
这么走着,反倒让人觉得尴尬。
咳咳两声,她拉了下老七的衣襟,轻轻一笑。“可有新鲜事儿说给我听?殿试结果知道了吗?”算是把话题岔了过去。
状元、探花皆是左相沈大人门生,倒是这个榜眼可有趣了。你猜猜是谁?是玉轩的主子,姓冷来着。
梅芮影倒是没料到,冷擎宇会参加科考,更没料到会中了头三甲。而这个沈大人。
7年前左相柳辰辞官,沈融便任宰相至今,说他兢兢业业有些言过其实,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只是这曾经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如今却少有政见,常日里像和事佬一样,日子过得毫不清闲。好在这么些年,内无忧,外无患,无事就是好事。
赵泽,赵轩去了聚荷宫看和妃,和妃跟惠妃是表亲姐妹,所以这两人说起来,要比别人亲近些。惠妃去后,和嫔便接了老三去,也心疼的很。聚荷宫也在那一年封妃,自此以后皇上少有临幸。
梅芮影歇在玄瀛宫东侧听风阁的藤椅上,檀月留在永安宫没有过来,一时半会也没有说话的人,好些日子,她都觉得睡不踏实,听说新选的秀女一应在来仪宫,皇上似是有意帮太子立正妃。或者,已经酝酿多时。
好些年,她都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过来了,陪着几个皇子,而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快结束了。沈家,独子,莫不是….
在那人要触到自己眉间的梨花时,她抓住了那双手。“小七,别闹,我累的紧,今儿就歇你这儿了,你让人过去把檀月叫过来。说我不舒服。”
赵泽弯腰抱起她在怀里,顺势躺在椅上,梅儿惊了一下,见是三王爷,要起来行礼,却被抱的更紧。
赵泽心下也觉得奇怪,这丫头,不怕太后,不怕皇上,不怕太子,这东西六宫谁见她都忌惮三分,每次见了自己却总是怯弱。
“那眉间的梨花真是太子纹上去的?”
“是。”
赵泽见她并不自在,“那就当我是太子哥哥,抱你一会,该自在了吧。西六宫的梅姑姑。”
梅芮影只觉得全身都像被针扎的疼,他碰到哪里哪里就疼。老三独自回来定是老七被和妃留下来,这三爷脾气本就难测,本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怎么生生人家就要给自己找事儿。
王爷,有什么事情找奴婢说,吩咐就是,且不要乱了规矩,这样被人瞧见成何体统。再说,既然王爷也知道,婢子是太子的人,就更要知道收敛。树大招风,奴婢就是这林间的风,爷您还是不要碰的好。
老三听了有些吃惊,梅芮影趁空起身,福了身子,算是请安。便站在一侧。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盯着看。旁边的宫女太监,见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触了晦气。
老七回来看见就是这么一幕。“三哥,怎么不进屋去。梅儿也不上来伺候着。”梅芮影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了些,上前去扶,她听见他说。“太子的吗?他的我都要。”再抬眼看他,那人却只是看着远处,似乎刚才是幻觉。
那夜,赵泽还是回了王府。
敕造静王府。
灵风站在一旁,不知主子心里想什么。前几日影卫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且有意为太子立正妃,这才加急告知王爷回京,希望能赶在殿试前摸清门路,可惜晚了几天,而左相沈大人,在朝中不偏不倚的,槿风王朝素来没有皇储之争,最近这些年,几位皇子都较为内敛,谁也不想落下个弑君夺位的骂名,就因为过于沉寂,才让人有些遐想,山雨欲来风满楼。
爷,回来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赵泽抬头,问,叶紫呢?让她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