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在这?”方才还睡眼惺忪的顾流年在看到熟悉的天晴无风后,顿时被吓醒了。
“我跟着段干乾回南门了。路上,段干乾怕我使坏,把我打晕了。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回到南门了。可是,为什么我还在天晴无风?”顾流年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云朗推门而进。
看到醒了的顾流年,云朗会心一笑,道:“醒了?”
“嗯。”顾流年点头,继而抬头看向云朗,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云朗一笑,道:“怕你出事,姜袖风带人跟踪了你。”
听到跟踪两字,顾流年眼中突现厌恶,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你们不该这么冒险。”顾流年对云朗道。
南门流萤的实力有多强,顾流年很清楚,顾流年知道自己斗不过南门流萤,也没想过要和南门流萤斗,但若有人要插手他与南门流萤的事,顾流年也是不允许的。因为,插手他们之间,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本来花几分努力就可以摆平的事,说不定在他人插手之后要花几十分甚至几百分的努力才能摆平了。
“不该这样?那就让你被那伙黑衣人带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云朗自问没做错什么。”云朗不敢看顾流年,只好把身子转过去,故作有理地辩解道。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吗?还是,已经犯下大错?
答应了姜袖风在雪无痕事情结束后就与顾流年撇清关系的,可真正到了这一步,云朗才发现撇清关系很难。十多天的相处,云朗心中已把顾流年当成了知交。
“可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呢?毕竟,世事难料。遇到你们,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们能把我当朋友看待。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遇到什么意外。”顾流年好为难地说出了他的担心。
听到顾流年说他把他们当朋友了,云朗鼻子一酸,他很想和顾流年继续把朋友做下去,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那样做。咬咬牙,云朗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伤了顾流年的心,也伤了他自己的心。“只可惜,云朗从来不需要朋友。”
听到云朗嘴里说出的这句话,顾流年怔住了。良久无声,云朗开始后悔他刚才的话语了,他怕他的话太绝情,伤到了顾流年。而顾流年也确实被伤到了。再次开口,顾流年的语气已然变得陌生。
“听风居相遇的嘛,最多算个酒友。以后,听风居喝酒的时候可别把我灌醉哈,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好。还有,流年都出来半个月了,南门已经乱成那个样子了,流年再不回去,真的说不过去了。这半个月来,谢谢云公子与姜公子的照料了。”已然非朋友了,顾流年对云朗与姜袖风的称呼都变得生疏了。
看着片刻之前还熟悉的人此刻变得如此陌生,云朗心中痛如刀绞。
与云朗告别后,顾流年奔出了天晴无风,回了南门。一路上,因奔走太急,气血不顺,顾流年体内残余的毒素给了他不少的苦头。
顾流年离开后,云朗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天晴无风内的某处栏杆上好久好久,直到姜袖风到来。
“他呢?”姜袖风问云朗。
“遍寻不得?”云朗不答反问。
“嗯,”姜袖风点头,须臾,他突然又记起了什么,“他回南门了?”
“嗯。我把他气走了。”云朗站起身来,对姜袖风道,“走吧,我们回承门。好久没回承门了,再不回去,大姐该打死我了。”
“走吧。”见云朗与顾流年之间的情谊已经断了,姜袖风也不再担心了。可是,隐隐约约,他又觉得他该担心什么。
……
山为画,水为墨,泼得了一场江山锦绣,却画不出一次参商阖欢。空白的纸扇在手,顾流年却再无心思描摹一场。曾今的南门,如今还回得去吗?
林子深处,谁的脚步,踏着去时的路,走着归来的途。
顾流年回到南门,已是黄昏时分。南门流萤早早地就在家门前等着他了。
“大哥,流年回来了。”走到南门流萤面前,顾流年单膝跪地,低声道。尽管南门流光早就提醒过他南门流萤要对他下手,半个月来他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小心要南门流萤,甚至就是在昨天,段干乾要对他下手,他担心云朗两人的时候,他都清晰地记得,南门流萤要为难他。可是,真正回到了南门,真正见到了南门流萤之后,顾流年又不愿意相信南门流萤会为难他了。对南门流萤,对整个南门甚至南疆,顾流年从来都是真心的。
南门流萤轻哼一声,厉声问道:“流年,是不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竟然让你半个月不回家!”
“大哥息怒。流年,流年知错。”南门家规,南门子弟不得无故离开南门超过三天。半个月没回南门,又没有要事,顾流年本来就是理亏的一方。所以,南门流萤责问下来,顾流年只有认错的份。
“流年,这段时间,南门之内发生的事,你在外面该都有所耳闻吧。”不再追究顾流年的罪责,南门流萤问道。
“嗯,都知道了。”顾流年回道,“他们说,大哥囚禁了外公,自立为家主了。”
“囚禁,自立,哈,哈哈哈哈,”听到囚禁、自立两词,南门流萤突然间笑了,笑过了,南门流萤才对顾流年解释道,“流年,你也以为是我囚禁了爷爷?告诉你吧,爷爷是自愿把家主之位传给我的。可是,因为你不在,所以爷爷没有举办仪式。为了让你早点回南门,爷爷就与我演了这场孙蹿祖位的戏,这件事,爷爷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现在,你回来了,很快就可以让爷爷举行仪式了。等举行完仪式,那些江湖流言就可以平息了。”
听完南门流萤的解释,顾流年心中窃喜,南门流萤果真还是他所熟悉的大哥,不是外人流言中的那个囚禁祖父的不肖之人。
停顿片刻,南门流萤又道:“流年,虽然你是我弟弟,但是,我现在是南门家主,你犯了错,我同样不会轻饶。”
听到这里,顾流年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南门子弟不得无故离开南门超过三天,超过三天,一天十杖。顾流年离开南门,将近二十天了……
“三十杖,明天卯时,我在刑堂等你,如何?”顾流年正计算着自己离开南门几天呢,南门流萤悠悠问道。
“流年,接受。”顾流年回答。
“早点回去休息吧。”交代完所有之后,南门流萤对顾流年道。
“嗯,”顾流年点头,见南门流萤转身欲走,顾流年突然请求道,“大哥,我想见见外公。”
南门流萤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爷爷已经休息了,明天再去见吧。不急这一时。”
“好的吧。”顾流年竟然点头了!
回到自己的清水无眠,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虽然一尘不染,却再也无夔黎等他,顾流年不争气的落泪了。
犹记当时年少,一举一动将他恼,而悲如今事糟,再难寻事将他扰。
随手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却再也闻不到衣服上的白芷香味,抱着衣服,顾流年喃喃:“黎,你在哪?你到底去哪了?流年好想你,好想你……”
终于一个人了,终于可以哭一场了,终于……
人前装坚强,人后清泪淌。不过二旬日,事事把心伤。
回想这二十多天发生的事,顾流年难免唏嘘。当日,在见完顾玄枫,回南门的路途中,他遭人埋伏。对方有二三十人,领头的两三人武功都和他不相上下,一个不慎,他就被对方一人砍了一刀,在肩膀上。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对方都退了。回到南门后,夔黎免不了把他一顿好骂。可他习以为常了,然后,就是血禁草事件,在顾玄枫不准他寻找医治方法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去找了,而结果也不负他望,他知道了血禁草的所在地,可他却在夺血禁草的禁阁遇到了阎罗三殿,与他们的冲突中,因分神伤到手了臂,逃走时又把玉佩遗落在禁阁,这样直接导致了南荣长风上南门问责,而南荣长风的问责,也很漂亮地让南门长空责罚了他。被责罚后的他,郁闷、生气、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顾玄枫不让他寻找医治方法,也不明白南荣长风对他说的“别以为我南荣和南门关系不好,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子能懂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南荣和南门的紧张关系,只是表面而已?那这表面功夫,又是做给谁看的?百般思量却不得其解的情况下,他想出去静静了,可是,原本只想出去清净一下的,谁知竟在听风居再遇阎罗三殿!如果说,遇见云朗与姜袖风只是一个意外,那这意外未免也太美好了。外出的二十多天,一多半时间,他都是在云朗的天晴无风度过的,云朗是真正可以成为知己的人,他和夔黎一样,考虑周到,虽有能耐却宁愿默默无闻地站在他身后帮他。可他,想到云朗,顾流年沉默了,就是这样一个明明可以成为知己的人,说出了最伤他心的那句话,他云朗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他顾流年最在乎的,只有两种人,一者,是亲人,对亲人,他可以无条件信任而永不怀疑,就像对南门流萤,他南门流萤随便两句为自己洗白的话,他顾流年就能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二者,就是朋友,就是知己,就像化名段痕的南门流光,他顾流年可以为了他忍着自身被毒物吞噬的痛苦而先给他接骨。云朗,或许只能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旦相离,便永不会再见。顾流年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