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向小凤宣布了公社党委任命她为公社妇女主任兼团委书记的决定，同时宣布她暂时参加“恢发办”协助她的养父徐雪森工作，说完后问小凤有没有意见。小凤想都没想回答说：“吾听组织的，听张书记的。”张书记很满意，又问她对公社安排的住宿有没有意见，小凤还是想都没想，表态说：“就住在领导安排的宿舍吧，那里离办公室近，上下班方便，领导可以随叫随到。张书记，您觉得呢？吾听您的！”小凤的话明摆着是以工作为重，又是服从组织的安排，张书记能不满意吗？“行！尊重你个人的选择！好好工作吧！”
是俊杰是应该识时务的，不能为了眼前一点小事误了前途，大船不能翻在河沟里。谈完话，老梁立即折返别院去腾房子，半路上就想好把最北边的一排让给老金一家，把中间的一排留给自己。
他做这样的安排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中间一排的房子是整个院子的正房，原来就是金书记和他老婆住的，现在他已经被贬为了一般干部，就没资格再住这么好的房子，而且，让老金一家住在最后最北边的一排，老金就得天天从他眼鼻子前经过，见到他就得打招呼，就得喊他“梁社长”，那种快意是可以想象的。
还有新提拔的妇女主任秦凤鸣呢，怎么安排？一想到秦凤鸣，老梁立即想起几年前曾经有过的邪念，眼前呈现出小凤胸前深深的**和肥硕的屁股。这不是老天有眼给老子送上门来的肥肉吗？他下意识摸了摸裤裆。裤裆里的那个物件疲疲蹋蹋，那个地方又痒起来了，而且瘙痒难耐。他娘的，涂的药才过一个时辰吧？骗人的野郎中！他这才想起他已经是心有余力却不足的人了。老子不行还有儿子呢！这块肥肉不能落入别人之口。对，要把这丫头也弄到自己的眼鼻子底下，就安排她住在院门口厢房里，让儿子细虎去把她弄到手。如果不好驯服，就权当她是从前大户人家的佣人或是丫鬟。
当子长推着独轮木架子车陪小凤来到的时候，老梁热情地迎上去。“丫头，不不，小秦主任，来啦？屋子我已经派人打扫好了，你是住东边的还是西边的？任你挑！我一家住在中间那一排，今后生活上有什么不便的地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就跟我老婆吱一声，她是过来人，不用客气更不用害羞！”
“谢谢梁书记！”一向对老梁反感的小凤出乎意料地甜甜地道了谢。
“不不，副的，社长是正的！”老梁很开心，而在子长看来，他的眼神是色眯眯的。
子长看不惯，把小凤拉到一边，低声说：“凤鸣，姓梁的住在这里，你这不是自投罗网送进虎口掉进狼窝了吗？凤鸣，别住这儿了，住回西邨家去吧！”
小凤淡淡地笑了笑，“你怕我不怕！他是吾的领导，吾能不服从吗？再说了，吾现在是预备党员又是公社的正式干部，已经向张书记表了态，吾能说话不算数吗？”
子长的心阴冷下来，有种说不出的苦。秦凤鸣变了，变得敌友不分了。怎么对原来最痛恨的人突然变得亲近起来了？就因为当了干部？为了当干部连起码的人格就不要了吗？这不是卖身求荣吗？子长一下子厌恶起小凤来。再想想两人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远，感情是越来越薄，共同语言是越来越少，情景是越来越渺茫，他第一次对小凤失去了信心，第一次想到了放弃。“凤鸣，时间不早了，吾要回学校了，剩下的事你自个儿忙吧，吾先走了。”
小凤没有挽留，也没有道谢，只是轻声说了声：“路上当心。”
老梁却扯起喉咙喊道：“细虎，你个狗日的小赤佬在哪儿呐？快喊几个人来帮忙！”
小凤很礼貌地说：“梁社长，不用给人添麻烦，吾自己忙得过来。”
“放下。”老梁忍不住拉住小凤正提行李的手。“小秦，你细皮嫩肉的，哪能让一个公社干部干粗活呢！我的大儿子细虎粗壮着呢，让他来帮你，这种事就应该是男人做的，你去歇着，要不去后面我家里喝口水去。”说着又朝院子里喊道：“细虎娘，泡茶！”
老梁的大儿子细虎到了。“爹，啥事？”“这是公社新提拔的妇女主任、团委书记，叫秦凤鸣，今后就跟我们家住在一起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啊！”细虎羞涩地打量了一眼小凤。“怎么照顾？”“憨头！就当你妹子那样！”“懂了！”“现在帮你妹子把铺盖搬到西厢房厨房隔壁的房间里去。小心啊，洗手了吗？”“爹，怎么了？你看，干净的！”“那好，搬吧，别把东西摔坏了！”“噢！”
小凤在一旁冷冷地观察老梁的儿子细虎，真的很粗壮，牛高马大，眼珠子定艾艾的不活络，一看就知道是个只会干粗话的粗人。靠近的一刹那，她还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既像是狐臭又像是汗臭，很难闻，噎人，熏人，她想捂鼻，却又碍着老梁社长的面子，便找了个借口跑到院门外喘气去了。
正当小凤要转身进院，金莉搀着她娘朝她走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好，阴沉沉的，她爹金书记弯弯扭扭东倒西摆推着满满当当一板车家什跟在后面。小凤既好奇又兴奋。她知道金书记已经遭贬回到西桥当一般干部，但不知道公社把他一家安置回他原来住过的院子。西桥乡一前一后两任书记怎么住到一起来了？金书记曾经是这座院子的主人，而且独霸整座院子，现在正屋已经被老梁占了，老梁现在又是社长，论起资历来老梁比他先当书记，他就只能听凭老梁的安排了。他怎么就咽得下这口气再回来的？好马是不吃回头草的。没地方去了。真是落汤的凤凰不如鸡，落水的草狗任人赶！也是他活该！活该他现眼！对金书记能够容忍，可一想到今后要与金莉住在一个院子，朝出晚进，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觉着别扭，就有几分恶心。但转眼一想，金莉还是学生，还在为今后的前途发愁，而她已经是堂堂的国家干部、共产党员、正儿八经的公社干部，甚至是可以与她父亲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的同事，觉着羞愧的不应该是她，而应该是金莉，应该是金莉怕见她，趾高气扬的应该是她自己。“啊，老金也搬来住啊？欢迎呐！金莉，转学了？还是回西桥好啊！慢点，搀好你娘！”
“秦凤鸣，你怎么不回西村，也住到别院来了？”金书记强打笑颜。
小凤迎上前去。“组织上安排的。老金，你可是这座院子的老主人了，俗话说，先进庙门的和尚为大，你是老和尚了！”
这不是奚落人吗！金莉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那你算什么？小尼姑？噢，你在东葛庄尼姑庵里修炼成了精，现在得道还俗来当干部了？呸！你成了龙还是蛇肚里出生！”
金书记马上制止：“莉莉，你怎么能这样跟秦凤鸣说话哪！你还以为你们还是同学吗？你好好想想你的书是怎么读的！她现在已经是公社的中层干部了，好好地向她学习！秦主任，别跟莉莉一般见识，如果你还念她是你的同学，又在一个院子住着，得空就教教她怎么做人。”
金书记明摆着是低三下四，缴械投降，第一个回合就打了个胜仗，小凤得意极了。“金莉，你真的转回西桥中学了？今年该考大学了吧？有希望考上吗？你这样转来转去的恐怕危险，如果落榜了，找工作可不容易啊！”
“不用你操心！”小凤的姿态是居高临下，神态是傲慢，话音是嘲讽，金莉鄙夷地冷笑一声。她让母亲随爹进了院子，把小凤逼到院墙下，气愤地说：“秦凤鸣，你以为你当了干部就可以神气活现了？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我可是从来都没骂过你，为了西邨我也没跟你红过脸，我俩从没有当面吵过。可是，你不能得寸进尺，你得不到西邨也不要把气撒到我身上嚒！那只能说明你没本事，没吸引力。你酸唧唧的味西邨能受得了？能不远离你？难怪他要抛弃你！告诉你，官场得意、情场失意！”
“金莉，你别猪八戒想溜倒打一钯！”金莉的话无异于揭了小凤的伤疤，本已淡忘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心隐隐地疼，一股气在胸腔里要爆发。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她还是忍了。“金莉，吾不想跟你吵，吾俩个同病相怜也不应该吵。吾和西邨早就分手了，吾早就把他忘了，要不然吾不住回西村还会住到这里来？如果你非要说吾是被西邨抛弃的，那你呢？你得到了吗？还不跟吾一个样？所以，吾们俩不应该吵。如果你还放不下西邨，你尽管去追，吾绝不会跟你争，请你相信，吾不是你的拦路石。你讽刺吾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吾不计较。但是你只说对了一半。吾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吾再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了，吾有吾的目标。跟你说句心里话吧，这么长时间以来，吾悟出了一个道理：吊着男人的女人是小女人，没有男人的女人才是自由人。你明白吾的意思了吗？你还在读书，你有你的目标，你有你的理想，吾跟你完全是走在两条分岔的路上，今后永远也不会相互碰撞的。就凭这，吾俩个今天也不应该吵。”
小凤的话有一半金莉听不懂，但是她听出了小凤的诚意。“那好，我就相信你一回。从今以后，虽然一个院子里住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别以为你当了干部就想在我面前耍威风，告诉你，别自我感觉良好，别自讨没趣！”
“你说反了吧？”小凤冷冷地笑了笑。“真的，金莉，如果你与西邨还保持着通讯关系，那就请你把吾刚才的话告诉他，吾也祝愿你有个好归宿。行了，进去归置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