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坊多是官府命妇所在地,传出来的话自然是带了分量的,一下子周围又炸开了。
红玉对着那夫人,本心思澄明,猛然只言片语的话,传到她耳朵里,让她一下子僵愣了起来。
她迅速和九思对视一眼。
擒方腊?这位是韩世忠的夫人,还是辛兴宗的家室?
两人皆侧立在妇人身旁。
红玉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着她,骨架倒是厚重有力,上身以短褐襦子打底,外套了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褙子的前襟滚了一圈粗制的花边刺绣,灰扑扑色系正好压住了棕褐色的下裙。
这一打量间,有不明真相的人惊得直抽了口冷气,“还有这回事?这可是大功,看来我们宝积坊怕是要出个大将军了,恭喜恭喜……”
红玉注意到妇人倏然变得极度难看的脸色。
“瞎说啥啊,老韩哪有那本事,莫造谣。”妇人捏着梁红玉给她的那把伞,一个侧身对着人群,不再客气,“呸”了一声,打断一片讶异声,甚至狠狠的剜了一眼最初起头闲话的那人,语气冷了下来,“谁要再张嘴瞎嚷嚷,老娘撕了你这烂嘴巴子!”
竟然是韩世忠的夫人,白瑛。
红玉心下了然,突然觉得刚才递伞的动作有些唐突了,正思虑着,白瑛便转了身瞧着红玉,全然没有刚才的戾气,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外头的雨是越下越大了,红玉想了一下,还是坚持把伞给她。
白瑛捏了捏伞柄,“那……那娘子你给我个地儿,等响晴的时候我给娘子送还回来?
“不值几个钱,夫人你留着自个儿用。“红玉笑笑。
白瑛扭捏了一下,看样子是实在不想在这地儿呆了,最终还是再三跟红玉道了谢,这才消失在蒙蒙烟雨中。
瞧着白瑛走远了,剩下的那一群相约出来看热闹的居民,都有些讪讪然了,被白瑛刚那么一喝,众人交头咕噜了几句,“以前竟没瞧出,这韩家的,脾气忒烈了。”
“人那男人出息了,哪还瞧得上我们这贫家小户的?”
“哼,我看不见得……”
嗡嗡声连成一片。
韩世忠擒方腊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汴京?那辛兴宗冒领军功一事,是不是也传了出来?红玉皱眉,抿了抿唇,莫不要出什么乱子。
红玉低下头,复又想起白瑛,略宽的腮骨撑起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细纹绞在眼眉之间,一脸操碌之气在举手抬足间翻腾,不过……那身上,总有一种感觉,像……娘。
这样一想,红玉禁不住笑了笑。
九思在一旁肯定的开口,“那位应该就是韩夫人白氏。”
“恩,挺好的。”红玉由着九思高举着他手里的那把伞,两人并肩朝着驿站回。
午时三刻到了,有报时的小吏扬声,“吉时到!”
接着是一阵鸣炮隔着雨雾传到走远的红玉耳边,恍恍惚惚,也不晓得是风声呼啸,还是砍刀破空,呼呼的声音传了老远。隔着远远地,红玉却心知,头落了。
闹哄哄的人群,静了下来。
蒙蒙雨中,万木萧疏,有店铺窸窸窣窣的合上了半边门板,路边做买卖的小商贩骂咧着天气,利落的收摊往家赶,带起水坑里的浮叶直打转。
“九思。”梁红玉顿了顿脚,望着眼前的迷蒙,意有所指,“再往前走,可就是这天底下最肮脏的一滩浑水了,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泡在里边。”
“无碍的娘子,我一身孑然,这道路,索性跟你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