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外出打工
在企业体制改革中,方明是第一个做出牺牲的人,在精减企业人员中,方明是第一个被下岗的人,在两派权力争夺战中,方明是第一个躺着中枪的人。
俗语说:枪打出头鸟。方明处处在缩头,决心要做个平民。但是,他的才能太出众了。他虽然没有出头,但他的影响力,却远远超过“出头鸟”。所以,他必须中枪。
对于下岗,岳母处处讽刺,时时挖苦。这让方明很没有面子,也让柏玲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
希特勒信奉“谣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为真理。
号称白牡丹的柏玲,在母亲事事挑毛病,处处和方明弄过不去的影响下,也有点利令智昏。她也开始埋怨老公的无能,语言尖刻,句句都象匕首,直刺方明的心窝。
方明从不争辩。他不愿将这种无声无息的痛苦再带给妻子。心头上的痛苦,有时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而语言,又往往无法完全表达出一个人内心实际的痛苦,这就叫生活。
两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结合在一起,体谅、理解,是他们的纽带。他们不羡慕别人的富裕生活,只满足自己能够共同享受每一份甘苦。
为了重新谋求一份工作。方明开始跑人才市场、走访劳务介绍所、深入到用工单位搞调查。常常是一大早就离门而去,很晚才回家归来。中午饭常常忘记吃。
方明送过报纸、送过牛奶、摆过书摊……
年轻人就业难,这是社会的通病。年龄稍大一点,就业会更难。象方明这个年龄段的人,其找工作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理想的工作、优厚的待遇、还有个幸福的小家,三位一体,是年轻人追求的目标。象方明这个年龄段的人,只求有份有收入的工作。
偏远、落后、交通不便的地区,也是人才相对匮乏的地区。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发挥作用。
方明终于联系到一家私营企业。距家有二百多里路。人已过中年的夫妻,即将开始新的牛郎织女式的生活。
方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了家门。一看晚饭还没有做好,便立即直奔厨房。
方明一边盛饭,一边对柏玲说:
“玲,我找到一份工作”……
“好哇。”玲一听,满脸兴奋。
“就是远点,距家有二百多里路,回家就不方便了。”
“二百里,不算远。”后面方明说了些什么,柏玲全都没听见。
“那我明天一早就上班走了。”
“好,好!早上一天班,早挣一天钱。”柏玲完全沉浸在方明找到工作的兴奋里。
吃饭本来习惯狼吞虎咽的方明。这顿饭吃得很慢很慢。柏玲根本就没有注意方明的这一变化,仍象过去一样,把饭碗一推说:
“我到楼下活动活动”……
柏玲总是这样,每天早晨、晚上,都要到楼下散散步、遛遛弯,以增强体质。这些零星的家务活儿,都是由方明来完成。
柏玲散步回来,看到方明正在整理自己的行装。她洗了把脸说:
“我太累,先睡了”。说着就走进了和妈妈居住的房间。
这一夜,柏玲睡得很熟。一睁眼,天就大亮了。她听到方明正在厨房做早饭。当她和母亲起床后,方明已经把早饭摆上了桌。她看了一眼老公,方明好象值了一夜夜班那样累,眼睛也有些红肿。
吃过早饭,方明提着自己简单的行囊说:“我走了。”
正在擦地板的柏玲说:
“走吧。”她手没有停,只是抬了一下眼皮。
方明轻轻地把防盗门关上。缓慢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渐渐消失。
第二天早晨,柏玲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就高声喊到:
“明,快起来做早饭。”
没有回应。母亲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柏玲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她一下就来了火。
“怎么?我的话你没有听见?”
她气呼呼地推开方明的房间。床上空空如也。她不由地一愣神:这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是早早就出去了还是一晚上没有回来?心里有点火,脑子有点乱,但又无处发泄。稍一冷静,她才想起,老公外出打工了。
老公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竟然没有问,什么都不知道。她忽然觉得自己缺少了点什么。她偶然瞥了一眼母亲,只见母亲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嘲笑。
柏玲这时冷静了下来,开始考虑眼下的生活。不下厨房就没有饭吃。不动手,室内就不会干净。想偷个懒,就要受到懒的虐待,想耍点滑,就要受到滑的惩罚。再没有半点调和的余地。这比过单身生活可是要复杂多了。虽然母亲长年住在这里,却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但挑毛病的话却从不离口。
柏玲正在痴呆呆地思考。突然电话响了。一看电话号码,是她的闺蜜芳芳打来的。二人相隔只有一条马路,电话不断,关系异常亲密。
“白牡丹,大懒虫,起床了吗?”对方朗朗地笑声,也感染了柏玲。
“大勤快,一早就来电话,有什么事?”这时的柏玲忽然觉得,这个电话来得是那么及时,给自己的精神带来极大的安慰。
“我哪能象你呀,什么事都不用想、不用干,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公主般的生活”。
对方虽然说的是实情,却带着赞美、羡慕和挖苦的成分。
芳芳的爱人在部队服役,两人难得相见一面。她对丈夫的思念,天天挂在嘴边。
她常说,要是丈夫能在身边,她愿意把老公天天抱在怀里,进了门,什么都不让他干。只要他高兴,不论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都行……
那些肉麻的话,芳芳张口就来,听得柏玲心惊肉跳,脸上发烧……
“有事快说吧,知道你这张嘴吐不出象牙来。一会儿不一定又放出什么”……
柏玲的话还没说完,话筒里就传出芳芳“咯咯”地笑声,震得耳朵都有些发麻。柏玲不得不把话筒拿远些。
“没别得事,我现在想用一用你的老公。”柏玲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忽然又放声大笑。接着又笑着说到:
“玲,你不要多心,我是说请方明过来帮我检查一下,我卫生间的天花板正在漏水”。
因为是闺蜜,芳芳的丈夫又不在身边。芳芳家水、电、线路、管道出了问题,都是请方明前去检查维修。芳芳的老公探家,小两口不止一次地登门道谢。
方明总是笑着说:
“我这是拥军的具体表现,没有什么可谢的。何况玲和芳芳还是好朋友,说谢就见外了”。
“芳芳,这回可是帮不了你了。方明外出打工,人在二百里开外”……
只听对方反问:
“什么?方明外出打工?在二百里开外?”
虽然看不到芳芳的面目表情,但从语气上可以想象的到:芳芳一定是张大嘴巴,睁大了眼睛,黑睫毛一眨一眨的。
只听芳芳换了副口气说到:
“是你逼着他去得吧?玲,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抱着块金砖当石头。别得女人都怕老公被抢走。你倒好,逼着老公去找外遇。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你老公的才能吗?……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找人来修水管。”
这一天,家里的座机响了五、六次,都是来找方明的。有的谈技术、有的谈写作,还有个外地电话,要和方明探讨一下长篇小说的创作问题。
柏玲忽然觉得,多半辈子过去了,她对老公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