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宁若脸色十分沉重。
刘青云看了一眼,立刻放下茶碗跪下了:
“小姐,不管什么事,只要小姐说,小的必定尽力去做!”
甄宁若赶紧示意他起身,道:“我不是说你会不尽心。而是这事……”
甄宁若看了眼青叶,青叶识相的出了门,和月四娘一起往外头去了。
甄宁若才忧心忡忡的道:“这件事,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想个办法,等会儿出去便把我们府里的陈嬷嬷看护起来,别让她回我们府。”
刘青云愣住:“陈嬷嬷?小姐说的是广安侯府内院的陈管事?!这,陈管事做什么坏事了?”
“不。你误会了,她没做坏事。为什么这样做你先别管,总之你想个法子,把她……劫持也好,哄骗也好,先把她带离施粥的地方,藏在柿子巷咱们那家女子会所里。可记得,千万别伤了她,要好好待她。还有,想法子瞒过我们侯夫人,别让我们侯夫人担心。”
又要劫人,又不能惊动人,这……
刘青云听着实在为难,却还是答应下来:“小姐,这……是!小的想想办法。”
甄宁若点点头,又吩咐:“千万小心留意她的身体,她年纪大了,若是发现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哪怕就是咳嗽一声,即刻让人去明心庵告诉我,千万千万。”
看着甄宁若眼眸里的担忧和语气的慎重,刘青云不断点头:
“小姐放心,小的一定按小姐说的办。”
“那你去和简主簿说话吧。我要赶着出城了。”
“小姐路上小心。”
刘青云也不废话,很快退了出去。
月四娘进来直接道:
“小姐,得走了!我们还要将青叶送回去呢,再晚些路上不安生,城门口都是灾民。”
青叶跟在后头直摇手:“小姐,奴婢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走吧,先送你回去。如今连巷子里都乱。”
甄宁若坚持着,三人出了门,鱼贯着下楼。
才走到楼梯口,江源之立刻迎了上来,还故作配合的和甄宁若笑道:“甄公子,这是要走了?可让我好等。”
茶楼里人来人往,甄宁若不好多说话,淡淡看江源之一眼,继续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江源之喜不自胜的跟着,看着甄宁若小巧可人的背影,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可直走出茶楼,眼看月四娘牵了马来,一把将甄宁若送上马,也没见甄宁若回头看他一眼。
江源之急了,一下子绕到马前,仰头看着马上的人。
七月的阳光热烈的照在甄宁若身上,她的脸白的发光,简直美的不像凡人,可是,她的脸也带着一股如冬雪般的冷意,让江源之即便心中欢喜,也无法忽略。
他被这寒意冻的语塞了,结巴着说:“甄,甄小姐,你,你不是让我等一会儿么,我有话和你说,我们还没有说话呢!”
阳光下的甄宁若长睫眨了眨,紧绷的嘴角似乎扬起一点弧度,但却让人觉得更冷。
她看也没有看江源之一眼,只招呼她的仆妇:“走吧。”
那一身男装的粗野仆妇一把将一个小丫头拎在甄宁若身后,自己也飞身上马,一拽缰绳便走。
江源之张嘴楞了一下,急道:“甄小姐!我有话说。你别走!”
马已经上了街道,江源之追过去,马上的人恍若未觉,只管前行。
江源之又喊:“甄小姐,我知道恨缘故人是谁!”
马干脆疾驰而去。
阳光洒在茶楼前的石板路上,亮闪闪的,街上的行人似乎在江源之的眼里变成了虚无,他只能看见那黑色的马甩着尾巴,慢慢不见。
他顿了顿足,想恨,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恨不起来,想恼,非但一点恼不起来,反而在扭曲了半天脸的最后一刻,嘴角扬起一股笑:“这死丫头!”
他竟然觉得,心里眼里放的满满的,都是甄宁若今日对着她的各种样貌,开雅间门时的温和浅笑,说让他等一会儿时的淡漠疏离,刚才绝尘而去的冷然高傲,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动人。
小厮追了出来,江源之还在痴痴的看着甄宁若的方向,小厮轻声道:
“大公子,现在我们去哪儿,还去馥芳楼么?”
江源之摆摆手:“去什么馥芳楼!走,回去,把简慎行找出来!我得好好问问他,他到底和甄小姐说什么!”
然而,主仆两人找遍了茶楼,却再没看见简慎行。
可江源之并不以为有什么问题,反而想,“或许,简慎行果然只是见那个粗野仆妇罢了,因为粗野仆妇的关系,他才近水楼台的得了手迹吧,若不然,甄宁若连我都不理,何至于理他一个穷主簿?”
他边回家边嘱咐小厮:“你去打听,那明心庵在哪里,住的谁?好好打听!”
久安城这座大原京城,从当今崇光帝登基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驱赶灾民了。
皇帝和大部分大臣,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对。
农人就该在地里呆着,有食没食都该问地里讨,跑到京城里来干什么呢?
二月开始,各地或是春汛或是干旱,闹了小半年,到现在这个时候,京城灾民越来越多,灾民们觉得一日比一日过的辛苦;而京城的达官显贵们,却觉得忍耐的一日比一日幸苦。
灾民们从一开始的千方百计干活讨口饭吃,到最后没有办法四处流窜、偷盗乞讨,使京城的某些大臣们从刚开始的视若不见,到开始不断的和皇帝说要驱赶灾民,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灾民有的躲在城里的犄角旮旯里偷生,有的被集中赶到贫民区,最终又被赶到城外去任凭生死。
夏季天热,蚊虫孳生,灾民圈里开始有人生病,渐渐生病的人多了起来,一场看不见的瘟疫便这么开始。
而广安侯府的陈嬷嬷,因为心善,因为做事认真,因为觉得广安侯夫人交代的行善之事一定要好好落实,在给灾民施粥的时候,常常会亲自督促。
有时看见老弱的灾民,陈嬷嬷还会去扶一把,或特别关照多给一些食物,不知不觉间便忍上了病,最终无声无息的死了,连带平时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最后都一起染了病,死了。
广安侯夫人出身大家,但陈嬷嬷是从小到大陪在身边的人,在广安侯夫人应氏的心深处,这个时时处处陪着她、向着她的教养嬷嬷,地位并不比她身份高贵的亲娘低多少。
陈嬷嬷的死,使应氏悲痛不已,再加上女儿甄宁若出了被人算计坏了名声的丑事,家里又乱糟糟的,应氏整个人再坚持不住,病倒床榻,日日以泪洗面。
但在这期间,皇后依然替二皇子选妃,皇帝还以广安侯监管灾民不力为由,降了广安侯的职。
好在,这是前世。
但今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