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俏一直都很怵这条大花蟒,太缠人了。
特别是缠她!
她哪里经得起它这样缠人,每次腰都要被勒断了。
好在,自从从昆仑镜里出来以后,她发现她的修为涨了,噌噌噌跟开了挂一样。
虽然说还没跟人比划过,但她觉得应该就是楮忌修为的巅峰时期那个样子差不多。
于是凝气轻轻一震。
‘嘭’一声巨响……大花蟒飞出去了,正砸在假山上,登时一排假山全都成了碎石头,沉在水底,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也浑浊了,里面两尾鱼也看不见了。
方俏也没想到自己就轻轻一下,威力居然这么大。
大花蟒她怵是怵,爱也是爱的,如果它能别见她就缠上来的话…。她会更爱它的。
这一下没控制住力道,看起来把它伤得不轻,她赶紧飞身上去查看它的伤势。
近前一看,大花蟒直挺挺的呈一根棍儿状瘫在水里,一双绿豆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明晃晃的在控诉:你居然打我?!
方俏心虚,赶紧摸摸它的头安抚道:“乖,别吭声,我们先走。”
七仙阁是华崇的地方,这么大的动静,等下肯定会来人。
所以……先溜为敬。
于是大花蟒被她用术法托着,向钩戈宫走了。
到了钩戈宫,仙娥就看见有一天蛇在天上飞,而且还飞得很直,从头到尾就是一条直线。
旁边跟着未来的天妃。
仙娥们在三十三重天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看到这诡异的景象,就当做没看见,只低着头给方俏行礼。
方俏很满意。
天上的仙娥,职业水准忒高了!
她把大花蟒运进顾羡之的寝宫,开始检查它的伤势,可是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也没发现到底是哪儿伤着了。
而且只能用眼睛看,绝对不能动它水蛇般的水桶腰。
只要一动,大花蟒就嘶嘶的叫唤,方俏从它叫唤声的音调,分析出这应该是痛叫来着,也不敢动它了,只能干瞪眼。
瞪着瞪着,视线移到了大花蟒的肚子。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下了一跳。
花蟒的肚子下长了四只小小的爪子,她仔细一看,形状居然很像龙爪子。
震惊了片刻,立即一把拉过花蟒的蛇头,在上面一通摸索,居然真的摸到了两个角!又仔细观察了它的蛇头,发现它长得地府的时候不一样了,模样变化很大。
在地府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普通蟒蛇的长相,最多也就是大个一点,而现在,已经渐渐有几分龙的模样。
虽然……丑是丑了点吧,但好歹龙该有的器官,一样都没少,比如角,龙须,爪子什么的,都有了,只是还都很小,跟发育不良似的。
她突然想起以前似乎听过传说。
大蛇成蟒,大蟒成蚺,大蚺成蛟,大蛟成龙。
但这毕竟是传说,要实现从一个物种到另一个物种的进化,是非常困难的事。
必须要熬过长到不能再长的岁月,品尝极致的寂寞,以及日复一日清苦的修行。
反正方俏从来没见过成功的案例。毕竟这概率太小了,属于靠人品……蛇品的事件。
因为从蛇道蟒,从蟒道蚺,从蚺到蛟,从蛟到龙,每一个阶段都是分水岭,不仅很难成功,而且要遭雷劈,有灰尘那么大点差池,就可能功亏一篑,尸骨无存。
如果一条蛇能够成功蜕化成,那它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
所以当初在地府见到大花蟒的时候,只觉得这花蟒个头十分大,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只道是它吃得太多,长得比较壮硕,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条蚺!
看它的模样,应该已经要完全蜕变成蛟了。
蛟和龙的相貌差别不大,但还是很容易区别,由于大花蟒长得实在是太……抽象,方俏只能勉强从它长出来的角和爪子,再用尽毕生的联想能力,才想象出它蜕化成龙的模样。
只是……因为龙这个种族的基因关系,颜色一般都很威严,她见过黑色的龙,白色的龙,灰色的龙,其余稀奇古怪的颜色都几乎没见过。
这花里胡哨的龙……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方俏想了想,觉得颜色虽然花哨了点,但好歹是条龙,基因这种东西,以后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还是能靠另一半优化的。
一人一蛇在房间里等了又等,顾羡之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的酒气很浓烈,但是并没有醉,神智很清醒,连脚步都没有蹒跚一下。
方俏见他没有醉,就喊他过来替大花蟒检查伤势。
在治疗术这方面,她天赋不怎么好,也就勉强只能治个凡人什么的。
顾羡之一看到直挺挺的大花蟒,立刻就悟了,笑道:“华崇的先泉是你砸的?”
方俏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完全没有愧疚的情绪,淡淡道:“是我砸的。”
顾羡之顿了顿,说,“砸得好。”
方俏深以为然,带了点惋惜的说:“可是把它砸坏了。”手指向地上的大花蟒。
大花蟒对顾羡之想炖了它的心理阴影一点都没散,一见到他就想躲。
奈何动不了,只能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看起来惶恐极了。
顾羡之觉得好笑,俯身想替它查验伤势,却没想到在手即将碰到它的水桶腰的一瞬间,大花蟒硬生生一个翻身,滚到了方俏身边。
一声‘咔嚓’的骨头响动声音在房间里十分清晰。
方俏无语,看向顾羡之,“你到底对它做过什么?”
顾羡之很无辜,眨巴着眼睛,“我可什么都没做。”
方俏低头去看大花蟒,只见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绿豆眼里大大写着‘救我’两个字。
她蹲下身子,点了点它的蛇脑袋,优哉游哉的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让顾羡之给你看看到底伤哪儿了,然后治好。”
“第二,把你对半折起来,扔出去。”
大花蟒欲哭无泪。
呜呜呜,我就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吗?!
顾羡之像是看穿了它的想法,接过方俏的话,“第三,本君现在就叫人抬一口锅进来。”
大花蟒绝望的认命。
顾羡之满意的点点头,蹲下身去在它的水桶腰上敲敲打打,最后脸色诡异对方俏道:“腰闪了。”
方俏:“……”
蛇还能闪腰?
看来……能从蜕化成蛟龙的蛇……确实骨骼清奇!
顾羡之抱住大花蟒的水桶腰,用力一扭,再‘咔嚓’一声,另伴随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殿下大人成功为它正了腰。
大花蟒试着挪了挪身子,还真就能动了。
见它不再呈僵硬状了,方俏放了心,把它提起来,拨弄着它的小爪子,有些兴奋,对顾羡之说:“你看这回事什么?”
顾羡之瞥了一眼,“蛟龙?”
方俏点点头,有种儿女终成龙凤的自豪感,“厉害吧?”
顾羡之看她嘚瑟的小模样,眉梢一挑,拉起她就往外走……顺便夹着大花蟒一起。
方俏不明所以,等出了房间,顾羡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看好了。”
只听一声龙吟,一条黢黑的大黑龙一飞冲天,鹰爪,鱼尾,蛇身,鹿角,头颅高仰,姿态傲倨,威风凛凛的在钩戈宫上方飞了两圈,落在方俏面前。
大黑龙落在地上和大花蟒并排而立,大花蟒胜在体型庞大,原本还算有两分气势,可大黑龙一站在它旁边,立刻就显得弱兮兮的。
黑龙口吐人言,“厉害吧?”
方俏无语凝噎。
这人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花蟒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萎靡的游走了,不知道去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方俏站在黑龙面前,渺小得像只蚂蚁,她伸手摸了摸黑龙的胡须,心里有些感叹。
曾经……她也是条龙来着。
有银色的鳞甲,高傲的触角,锐利的脚爪。
不过感叹是感叹,却嫌弃人身有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一黑一银两条龙并排在天上飞,那多拉风!多和谐!
好吧,她就是有些少女心。
正感叹着,大黑龙忽然伸出一只爪子,把她往背上一甩,一阵天旋地转,方俏就坐在了黑龙的背上。
她一坐稳,黑龙就冲天飞起,绕着天宫飞了一遭,然后飞下了三十三重天。
方俏坐在黑龙背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啧啧啧,骑龙的少女啊!
好吧,还是这样威风一些!
她收回刚刚的想法。
顾羡之带她飞过名山大川,山海湖泊,看尽了美好的风光。
等方俏尽兴了,才变作人形,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走。
方俏玩过之后,忽然想起了孟缃。
上次帮她拿到了灭蒙鸟内丹以后,就一直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她元神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挂心着孟缃,就带着顾羡之去了幽冥司。
奈何桥旁,凉棚下,一身荆钗麻布群的美人正在忙碌着。
乌发如漆,肌肤如玉,长眉入鬓,美目流盼,艳丽至极,飞扬的神色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身段曼妙,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方俏一看清楚她的脸,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
遥远的记忆翩跹而来,在白骨秘境的点点滴滴,每一天,她都记得,在幽冥司的每时每刻,也记得。
方俏撒开顾羡之的手,飞奔上去,在大庭广众下一把抱住孟缃。
孟缃正在派汤,方俏这样突然冲上来把她搂个满怀,她一点没有心里准备,手里的汤洒了满地。
看清来人的模样,她爽朗一笑,“干嘛这么激动,没想到我原来这么美是吧?怎么样,有没有拜倒在我的盛世美颜之下?!”
方俏稍微将她松了松,只觉得喉咙发紧,“是我,楮忌。”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你说……什么?”
方俏松开她,立正站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是我,楮忌。”
“哐当。”孟缃手里的杌落盏,连汤带碗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大瓣。
面前正伸手接碗,准备喝汤的往生魂嘴角抽搐,看着眼前两个搂搂抱抱的美人儿,弱弱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顾羡之一看地上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杌落盏,得!想喝孟婆汤的,再等两天吧!
召来阴差打发了后面还在排队的人,他自己走到凉棚下的桌子旁坐下,缩小存在感,别打扰这两姐妹互诉衷肠。
等奈何桥的人都走干净了,孟缃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楮,楮忌?”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哽咽。
和楮忌在一起的三百年,她是个眼盲的瞎子,一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楮忌,到底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当初她住了三百年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后来白骨龙母挟幽冥白骨幡现世,一出场就散了元神,她连那个场面都没看到。
她的事情被天上的神仙作为谈资,一直津津有味的谈论了好几百年。
那时偶然间才从大家的八卦闲谈中,听到这位白骨龙母的名字,叫楮忌。
可是已经时过境迁几百年。
她的眼睛好了,不瞎了。
可是她们再也不会见了。
那时她摸着鹤发鸡皮的老脸,就在想,其实她可以代她去死,代她去散尽元神。
反正,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后来再见方俏时,她就觉得她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尽管性情完全不一样。
也曾经怀疑过。
可是那时楮忌魂魄散尽的时候,那么多神仙都看着,铁一样的事实。
所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方俏看她一直沉默,只能再点点头重复,“是我,楮忌。”
孟缃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她伸手去摸方俏的脸,“原来,这就是你。”有些人就是在你心中占据着不一样的位置,不管多久没见,不管各自经历了怎样的世事沧桑,等再见时,再握住对方的手,只需一句‘好久不见。’就会回到当初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
不会觉得尴尬,也不会有生疏的距离感。
只互相对看一眼,万语千言都在不言中。
朱厌先时还只是笑着掉两滴眼泪,到后来就越哭越大声,最终捧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