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俏是励志要从一代女道逆袭成一代女神的人。
就是那个道士的道,神仙的神,她还挣扎在为梦想奋斗的路上,却莫名其妙挂了。
上有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现有……道士修仙未半而天打雷劈,至于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
当她有意识时,正被一个老妇人拿着肩头左右摇晃,“小姑娘?小姑娘?”
她浑浑噩噩,木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被雷劈死了。
老妇人见她眼神清明起来,很专业地端了一个碗给她,说:“小姑娘,喝了这碗恒河水,来生便无忧也无愁了!”
方俏心头一坠,看向妇人双眼时只觉得心跳急剧加速,手脚冰凉发麻,只想抱住她流泪。
可她明明并不想哭。
……
这反应是什么鬼?她对一个妇人产生了小鹿乱撞的心悸感?她该不会有什么磨镜之好吧?……下沉的心再度沉甸甸往下坠了坠。
方俏没接那碗,转头打量四方。
一条河似无边际的从上方流下来,河水是墨水一样的漆黑,无端的散发出阴冷的气息,河畔开了大片火红色的花,浓烈的红,没有一片绿叶。
黑河上有一座石桥,桥旁立了一块大石,上篆刻“奈何桥”三个大字,桥口搭了一架凉棚,而方俏,正站在凉棚前。
身后一群人长龙般,瞧不见尽头,耳旁传来震天的哭嚎声,其中夹杂着鞭子抽打的声音,有人在吼:“都给我闭嘴,再哭,都给老子扔下忘川河。”
她接过面前的碗,看着红绸裹头的妇人,她身后站着两个瘦削身影,一黑一白。
白的连头发丝都是惨白,黑的连脸蛋子都是黢黑。
两人头上各戴一顶高帽,帽子上各四个大字。
白的是“一见生财”。
黑的是“天下太平”。
便是黑白无常与孟婆了。
凡人转世,善人可去往望乡台,了却生前牵挂,恶人需押送孽镜台,忏悔生前罪过,再经十殿阎罗审判,无罪者过完鬼寿,可再世为人,造孽者受完刑罚,是畜生道、饿鬼道还是地狱道,讼断去哪里便去哪里。
但直接饮下孟婆汤去往下一世,怎么也是没有道理。
方俏将生平回忆一番,一世也积下不少阴德,反倒落得一个莫名横死的下场,还不如她那缺心眼淹死在茅厕的师父。
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方俏还是晓得。
尽管她很想向白无常问一句,“您老是不是得了白癜风?”
我师门祖传下来的秘方,专治白癜风,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健康带回家!
但月悬夜幕不能翘首,她咽下到嘴的话,客气地询问:“七爷,我阳寿未尽,怎的就要投胎转世了?”
白无常哈哈地笑,嗤道:“转世投胎,你想得倒美,投胎倒是不错的,至于鸡鸭猪牛哪个胎,小爷就不知道了。”
“畜生道?不可能!”方俏惊叫。
孟婆诚不欺她,果然是来世无忧也无愁!
黑无常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通透,看她的眼神譬如看一只偷油耗子:“快快喝了汤去吧,你若是不想喝,想带着前生记忆转世为牛为马,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方俏压着性子,“幽冥司好没道理,我犯了什么事,可有证据,凭什么下罪于我?”
白无常转了转脖子,带些个威胁的意思。
他漫不经心道:“畜生道都是便宜你了,乖乖去了,也少遭些罪。”罢了便抄起手侧过身去,显然是不与多言的模样。
方俏从小就不挑嘴,这世间唯一不吃的,唯有一个亏字。
这碗孟婆汤她是无福消受了,尽管她十分羡慕猪猪女孩儿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但最后年节里的一刀子,却是不想挨的。
她接过那碗,抿了一小口,皱起眉叫道:“好酸!”
妇人就着她的手细细的将汤水闻了一遍,“今早刚熬的,哪里酸了?”
方俏问:“真的吗?”又拿过碗,离碗口还老远,嗷地一声干呕起来,“真的好酸,这么酸,没法喝。”
妇人身后那条白花花的人影十分不耐烦的说:“怎么这么多事?”
方俏苦着脸道:“真是酸的,难以下咽,不信你闻闻。”
她说得十分诚恳,白无常将信将疑的将头凑到碗沿,鼻子上下耸动嗅了嗅,转而大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怎生信口开河,明明就没有……唔……”
话还没说完,方俏迅速把他往石墩上一按,一大碗孟婆汤一滴不剩给他灌进了嘴里。
然后把碗往前一扔,喊了一嗓子,“孟奶奶,还你的碗。”转而便向忘川之外奔去。
听见黑无常暴跳如雷的声音:“大胆恶鬼,竟敢袭击阴差!”
黑白无常光勾魂一职就做了数百年了,阎罗殿哪儿有个狗洞,考罪石上哪块儿偷工减料了,阴司街哪家的鬼妓最好看,他们都门儿清。
这地府方俏初来乍到,连张地图都没有,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便被逮住,收拾得爹妈都认不出是谁。
听说,地府的春卷都是用恶鬼下锅油炸炮制得成……
然,作为一个成功的职业人,不仅仅是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跟专业沾边的知识,也须得多多涉猎。
沾生前职业的光,地府条条框框的度法,她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道士,略知一二。
所以她哪儿人多,不,哪儿鬼多往哪儿跑。
要说地府府里哪儿鬼最多,那便是阴司街,地府的商圈,拉动gdp的核心街道。
阴司街都是些放不下前程往事不愿意投胎的鬼,还有些犯了事被剥夺投胎资格的,等滞留五十年,向轮转殿递交申请,签字画押后,就算地府的原住民了,受阴律度法保护。
度法不管方俏,可是要管这些土著,阴律记载,阴差无故殴打剥削鬼民者,削职,处割鼻,断椎之刑。
方俏不大识得路,只管瞅着哪边飘着的老兄多就往哪边跑。
皇天不负,不多久,便老远看见阴司牌坊四个血红大字。
黑无常带着鬼差在后头紧追不舍,倒是没见着白无常,不晓得阴差一碗孟婆汤下肚,会当如何?
方俏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只猪,只是头上嵌的是她的脸,她被刺激得一机灵,脚下越发的快了两分,不多时便入了阴司街。
她像个进村的土匪,边跑边砸,只要能摸到手的,都砸。
卖糖葫芦的葫芦靶子,医馆的药材铺子,小吃摊的锅子,一路连砸带掀火花带闪电,一时没收住手,连杏花楼坐在门口小憩鬼妓的衣裳,一时没收住手,也被她不小心扒拉了一爪。
她连忙道了声抱歉,抽空转头一看,身后呼啦啦追了一大群鬼,左手西瓜刀,右手杀猪刀,个个手拿菜刀砍电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不由得怀疑,小算盘是不是给打崩了?
曲线救国四个字的精髓,她领悟错了?
苍天饶过谁啊!能不能顺便也饶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