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上明明确确画了一条黑线，时间段标注在上面，陈萧说得那些点在白板上一目了然。方墨看着白板上的时间线，脸色并不是很好。
“按道理，这条时间线是准确的，但是有两个问题。第一，按照死亡时间推断，受害人很有可能是在叶城被绑架杀害，那么凶手是从叶城过来抛尸的可能性最大，第二，凶手要是从龙城方向来，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杀了受害人，要等到快到叶城的时候才动手？凶手抛尸之后又会去哪里？”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就意味着这个案子不好破。陈萧怎么可能不知道方墨说的这两个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也很无奈，似乎从赵菁的案子开始，叶城市发生的案件都让人摸不着头绪。
孙如归捏着解剖刀的手，在划过尸体表皮的时候，微微的有些颤抖。喉咙处的伤口长时间的暴露在空气里，加上天气温度高的原因，被利器割过的地方，表皮竟然已经开始外翻，泛白的皮肤戳在孙如归的眼前，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脑门上的汗珠都要顺着口罩滑到嘴边了。
在学校孙如归上课的时候不是没有解剖过尸体，但那时候基本上都是遗体捐献，不存在案件破案的压力，这具尸体是孙如归正真意义上第一次解剖案件尸体，有了压力才有动力，但是好死不死地经过了赵菁的案件之后，孙如归的胆子好像变小了。
“你不要抖，切线要平整直滑，这样尸检结束之后受害人的遗体才好看，家属才能不那么伤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墨站在了孙如归身边，耳边温热的吐气声刺激着孙如归的脖颈和耳垂，孙如归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手上的解剖刀差一点儿就落在解剖台上了。
“都叫你不要抖了，你还抖。”方墨伸手一巴掌拍在了孙如归捏着解剖刀的手背上。啪地一声，孙如归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红了。
“你皮肤也太嫩了吧。”看着红成一片的手背，方墨局促地摸着自己的鼻尖，罕见地红了耳垂，语气讪讪的。
被方墨这么一拍，孙如归手上的解剖刀终于咣当一声掉在了解剖台上。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在空荡的解剖室里发出了刺耳的一声。
陈萧摸着下巴上又冒出来的胡渣，狠狠地吐了一口气。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受害人的身份应该查出来了，我去办公室看看。方墨，你们这儿要是有什么进展，随时通知我。”
“好。”方墨捡起了解剖刀，低着头，闷闷地回了一声。
没有比找不到线索破案，更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方墨取代了孙如归捏着解剖刀。
“下一次你来完成尸检，这次你先来看我做。不要害怕，尸体没有感觉，不会觉得痛，你按照程序操作，没有问题的。任何关于尸体的微小的细节都不能忽视，能不能结案，很大程度上都跟这些小情况有关。”
“我知道，可能我是第一次做案件尸检的，我紧张，我就老害怕一不小心弄错了，万一因为我的失误导致案件侦破方向有误该怎么办？”孙如归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很清楚作为一名法医的职责，可她就是害怕，她也很绝望啊！
搅着手指的孙如归落在方墨眼里，让方墨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踏进解剖室，第一次解剖案件尸体的情形。虽然没有孙如归的情况那么严重，但心里还是紧张的七上八下的，直到那次案件结束，没有节外生枝的时候，方墨才松了一口气，打那儿以后，方墨才开始了真正的法医之旅。不知道怎么安慰孙如归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方墨的眼睛瞟到了桌子上穿着黑边白色毛衣的毛毛，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方墨的身影。方墨眯着眼睛咬着嘴角沉思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给你。借你抱一会儿，就这一次。”
摸着毛毛的肚子，方墨很舍不得地把毛毛递到了孙如归面前，这是方墨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安慰孙如归的办法了，要是孙如归还缓不过神来，那方墨也真没折了。
“方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拿毛毛过来哄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孙如归的爪子伸了过来，从方墨的手上接过毛毛。软软糯糯的毛毛，方墨舍不得撒手。
“舍不得就不要给嘛。”孙如归翘起嘴巴似乎有些不满意。
“那给你，你抱好了，别掉地上了。”方墨恋恋不舍地撒开手，回头把注意力放在了解剖台的尸体上。
“嘿嘿嘿，骗你的，方姐，我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儿，可能是还没有适应上班儿生活吧，以后就好了，下回，下回我一定可以的。”
“嗯，我知道。”可能是孙如归抱着方墨毛毛的缘故，方墨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是自己一直宠爱的毛绒熊，一时间交到别人手上，还真不是很愿意。
“诺，我把毛毛放桌子上了。”孙如归顺了顺毛毛短短的棕色的毛然后又在毛毛的肚子上揩了一把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毛毛。
“我也要买一只毛绒熊，以后就不跟你抢了。”孙如归握着拳头，许了一个愿望。
方墨一个眼刀子过来，你还想跟我抢毛毛，你在做梦么？借给你抱一次已经不得了了，你还想霸占他？孙如归看懂了方墨的意思，眼神在空气中飘了一圈，落在了解剖台上。
“方姐，你教我吧，怎样才能不紧张。我总不能以后都不解剖尸体了吧。那还怎么破案？”孙如归在说到破案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急迫。
“不急，你看看在这具尸体上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方墨把头顶的大灯拉近了，白色的光线照射在尸体上，看起来有些吓人。
“该做的鉴定已经送去了，血液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出来。”孙如归一边说，脚尖一边往尸体头部挪。
2017年9月21日下午5点
距离受害者遇害，时间已经超过了12小时，尸体的脖颈出现了一圈阴影。
孙如归和方墨两个人的脑袋都凑到尸体面前，两双眼睛盯着喉管旁边的淤痕出了神。
一个明显的大拇指指印在被切开的喉管旁边，刺眼极了。由于时间有些长，淤痕显露出来，青黑色的痕迹显示出死者生前曾被人掐住脖子，可以推断，凶手最开始选择的作案手法很可能并不是割喉而是直接掐死受害人，但不知什么原因，凶手改变了作案手法，致使受害人最终死亡。
“查一查，脖子上有没有指纹。”方墨移开了眼睛。
凶手到底是临时起意割喉杀人，还是早有预谋。看着躺在解剖台上，撩开了胸前皮肤，剪断了胸骨的中年女子，一股悲凉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方姐，没有指纹。”孙如归做了检查，大家都期待的结果没有出现，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意料之中。你跟谁结了仇？一次不行，非要置你于死地。方墨对着尸体喃喃自语，似乎她能告诉方墨真相一样。
“尸体会说话吗？”
“会。”方墨斩钉截铁的想着，弯腰再一次对上了那枚指印。
从指印的形状上来辨别，这是一枚右手大拇指的指印，从指印的宽度和长度上看，属于男子的右手。凶手思维缜密，脖子上的指印没有指纹，说明凶手作案时戴了手套，起码在掐住被害人喉咙的时候是戴着的，方墨的脑细胞飞速的运转个不停。
这是一个惯用右手的凶手，可这样的人多了去，茫茫人海，哪那么容易找得到。要是没有新的线索，估计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还结不了，这样一来，赵菁的案子虽然结束了可警队的压力依旧没有减轻。
想起警队的压力，方墨的脑海里又想起了那张照片，小腿上面的淤青再一次成为了方墨心里的一块石头。
淤青？方墨猛地想起了一件事，酒店楼梯间的那具尸体的死亡方式就是窒息而亡。指印，掐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线将这两起跨越数月的案件联系到了一起。
方墨一个猛子从解剖台面前窜到了电脑面前，开机，输入密码，打开文件夹，方墨调出了那起悬案的文件。
看着屏幕上出现的照片，方墨一张张浏览过去。一张照着李梅红脖子的近景挤进了方墨的瞳孔里。
指印。同样有一枚右手大拇指的指印，凶手都为男子，作案方式都是徒手掐住喉咙致人死亡，都戴了手套，思维都很缜密，这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再次犯案么？方墨不知道。
“小孙，你对比一下这两个指印，看看手套痕迹能不能比对上。我去拿血液检查报告。”
方墨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感觉这一次能一下子攻破两起案件。
薄薄的两张纸上，记录着这次死者血液的全部情况。
苯甲二氮卓，安定片。熟悉的字眼白纸黑字写在报告上，方墨瞳孔一缩，等着孙如归将指印的比对结果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