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送别，赵菁送走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现在终于她要送走她自己了。
赵菁平躺在床上，空调的温度让她的双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她既没有调高温度也没有盖被子，就这么直直的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菁盘算着警察快要来了，缓缓的坐起身。黑色的长直发从枕头上随着她的动作顺着床单一点一点的滑起来。
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赵菁将自己留了很多年的长发盘了起来，涂上大红色的口红，对着镜子，赵菁看着自己的倒影，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那是她自己了。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赵菁摸着自己白皙的脸庞笑了，惨淡张狂的笑容刺激着赵菁自己。但其实赵菁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成这样的？真的是因为自己失踪期间的遭遇才让自己有了转变，还是这种嗜血因子一直存在于自己身体里面，直到失踪才爆发出来。
黑色的高跟鞋，赵菁像是要去参加葬礼一样，一身黑服。只是那烈焰红唇跟着一身衣服有些不搭。
赵菁靠坐在床上，手里的手机再一次开机。赵菁打开了摄像头，录了最后一段视频，没有发出去。
“方墨，我不知道你见过多少尸体，但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见到他们的。你说尸体会说话，确实，死人比活人诚实多了。现在游戏结束了，只不过还有最后一关，看你要怎么决定了。你是在尸体上找线索的人，你要是想让房间里的这个姑娘活着那还有一个人就得死，你要是想救另外一个人，那你就要对屋子里的这个姑娘开膛破肚，否则就晚了。呵呵呵。方墨，你好好做决定吧。我就不陪你了。”
赵菁录完这一段视频，把手机开着放在了床头柜上，听着楼底下传来的警笛的声音，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依旧是那把冰凉的单刃尖刀，这一次，单刃对准了她自己。
2017年9月16日晨8点半
静安小区a栋的楼道里静悄悄的，陈箫他们轻垫着脚尖，一步一步地爬上了5楼的楼梯。陈箫看着打开了一条缝儿的房门，警觉大胜，他不知道赵菁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一只手推开房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间。
就在陈箫带人走进楼道的那一瞬间，赵菁手上的单刃顺着自己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赵菁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赵菁的嘴角流出了一股股的鲜血，染在雪白的床单上面，就像是冬日里雪地上面盛开着的红梅。陈箫推开房门的这一刻，赵菁停止了她年轻的生命。
房间的大门被陈箫推开，第一眼，陈箫就看见了满地的猩红的鲜血和靠着墙坐着的姑娘。在来之前陈箫就有了准备，特意打了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
“陈队。”老李对着陈箫摇了摇头。
“怎么了？没人么？”陈箫唰地站起来，愤恨地甩了一下胳膊。
“不是，赵菁死了。”老李又一次摇了摇头，说了真相。
“死了？怎么死的？”陈箫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赵菁会这么想不开。
卧室的大门敞开着，陈箫进去的一瞬间就看见了倒在床上的赵菁。赵菁脖子上的血液开始凝固，暗红色充斥着陈箫的整个眼球。
“叫方墨过来吧。”陈箫看着还没有闭上眼睛的赵菁，很是惋惜地让老李叫来了方墨。
其实方墨在仓库里看见墙角的那一行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赵菁的想法。可是，方墨无法阻止。赵菁已经把这一切当成了游戏，每杀一个人都是一个关卡，赵菁完全是随心所欲，方墨不知道她是如何让这么多的女孩儿跟她走上这一条死路的，但方墨知道心存死志的赵菁无疑是疯狂的。
“死了也好。”方墨在开车去静安小区的路上这么想过。要让赵菁这样的人进监狱，她肯么？这么多条人命，杀人手法惨烈，就算进了监狱依旧活不了多久。自己动手确实是最好的一个办法，只是她做过的那些事情，或许会随着送别这首曲子长眠。
方墨的车开到静安小区的时候，在穿过封锁线的时候看见了匆匆赶过来的赵菁的父母，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方墨这么多年，每次案件里家属来认尸的时候，方墨都能感受一回，这一次方墨本来都已经走到了楼道的门口，回头一看，见这两个老人站在小区的在门口望着赵菁的那件屋子，眼泪一点一点的打湿了方墨的心。
方墨脚下拐了一个弯，从来不会安慰死者家属的她，第一次递了纸巾到他们面前。
“死者为大，案件结束后，你们就带她回去吧，好好安葬，就当她还是你们心里面最乖巧的女儿。”方墨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声音，许久没有进食，没有喝水的她，嗓子早就喑哑的不成样子了。孙如归默默跟在方墨后面，提着大大的工具箱，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第一次出来工作，遇到的第一件案子背后的真相就这么惨痛。孙如归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赵菁的父母接过方墨递过来的纸巾，又听了方墨的话，哭得声音更大了。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女儿的死而哭泣还是为有这么一个女儿哭泣，亦或是两者都有，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做父母的，不论自己的孩子变成什么样，关爱一点儿都不会少，方墨想到这里，背过身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明亮的眼眸，光色暗淡了几分。
不再理依旧嚎啕大哭的家属，方墨带着孙如归一路上了5楼。
501的门打开着，里面的灯光晃疼了方墨的眼。方墨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了一下，等方墨适应了光亮之后，睁开眼睛看见陈箫站在自己面前。
“赵菁死了。但是她给你留了一段视频。你看看吧。”陈箫将装在证物袋里的赵菁的手机递到了方墨眼前。
方墨微微皱了眉头不解，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陈箫，陈箫握着拳头抵在嘴唇上，干咳几声。
“咳咳咳。你别看我，赵菁加了密，我想密码只有你知道。”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示意方墨赶紧接过去。
方墨从陈箫手上拿过手机的时候，从这部手机里面，方墨感受到了一条生命的重量，不，准确地来说是数条生命的重量。沉甸甸的。
打开手机的屏幕，最先看到的就是赵菁那张青涩单纯的脸庞，那是赵菁好没有改名字之前的照片，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特别华丽的衣服，只有张牙舞爪的青春。方墨能看出来，赵菁其实最爱的还是那段在父母的宠爱下，无法无天的那段日子。
方墨盯着手机的锁屏看了很久，久到手机屏幕熄灭了然后又被方墨按亮。
孙如归在进了501的门之后就跟方墨分开了，等孙如归从卧室里再出来的时候，方墨还捏着手机没有动，就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孙如归看着这样的方墨，叹了口气，摘下口罩走到方墨面前。
方墨低着头，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双鞋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很不像平时的自己。
“方姐，视频里面说了什么啊？”孙如归也不戳破方墨的小窘迫，只是开口问了手机里面的视频。
方墨捏着手机将界面调到了图库，一个大大的分类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方墨。”只有这两个简单的字。但所有人都懂了，这是赵菁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线索。
方墨点开这一项分类，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框。
“请输入密码。”
方墨和孙如归对视了一眼，一点提示都没有，鬼知道密码是什么。
“方姐?你知道密码么？”孙如归对上方墨懵懂的眸子就知道自己多问了，孙如归一拍脑门。
“我去，死了还要坑我们一把，就说她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这话果然不假。”
方墨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一眼急的跳脚的孙如归。果断的在手机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
“200911这是什么意思？”孙如归看着被打开的密码锁，好奇方墨为什么真的知道赵菁手机的密码。
眼神深邃的方墨，幽幽叹着气。
“一切都开始与2009年的1月1号。那一天是赵菁失踪的那一天，也是晋城分尸案的开端，是真正的赵菁拐带了现在的赵菁，杀人的日子。赵菁一直记着这一天，因为就是这一天让她走上了这条生不如死的路。她折磨死者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她自己。”
方墨不再看思考中的孙如归，紧紧攥着证物袋，走到了卧室里面。赵菁还躺在床上，那双原本死了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刚刚让孙如归给闭上了。此刻的赵菁再没有了直播视频里的张狂，剩下的只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方墨看着这样的赵菁，点开了手机的视频，赵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方墨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里的画面，可是声音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躲开的。
不知是不是着了魔，方墨竟然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长亭外，古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