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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刑场(1 / 1)

秋日的雨一连下了很多天,博望苑到处都潮湿一片,湖心亭的荷叶也枯黄断裂,羽弋带着侍女端着刚煮好的银耳莲子羹来到湖心亭,刘据坐在对面的圆桌上,已经好几天都是这般愁眉不展,茶饭不思。

皇后专门派人来探望,送来这些汤羹,羽弋亲自看着他喝下去,也好让皇后那边放心了些!

羽弋不自在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心事重重,越发的沉重,挤压在胸口,他这几日对她冷脸倍加,却不知到底为何如此。

没多久,便看到兮行冒雨来到这湖心亭,脚下步履轻快,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似是有重要的事要向刘据禀报。

羽弋便找了个借口先行退下。

但并未走远。

兮行说:“殿下可知百夜升的事?”

刘据点了点头,“听说了些…”

兮行将之前刘据交给他的折子从袖口拿出来放在石桌上,“殿下之前让我去查案,这其中便有一桩重大人命贪腐案,百夜升的手下杀害建章宫监军及守卫十余名,贪污建章宫储蓄银饷近三千两,导致建章宫别院工程逾期数月,民愤四起,皇颜大怒,殿下可知是怎么回事?若这件事经查属实,夜升他必是死罪一条,非但对百夜楼不利,也对博望苑不利,殿下这么做到底是想除掉百夜升还是想引火烧身?”

刘据眉间一挑,露出几道横纹,“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旧案重翻是有人故意送入博望苑,来人不明,却人证物证确凿,但不管涉事人是谁,不管送这折子的人是谁,既然这案子能被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藏书阁,定然非普通人所为,若不秉公处理怕难以服众,你尽管先去暗中调查,这其中定有阴谋。”

羽弋听罢,整个身子都站立不稳,立刻对身边的侍女说,“备车”,说着便顺着长廊向外走去。

侍女一听便慌了,“中人,下着这么大的雨,您是要去哪呀?”

羽弋不由分说地甩开侍女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走。

“若是中人出了事,殿下怪罪下来,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呀!”侍女说着便跪在地上哭地愈发厉害。

羽弋途中一步也不敢停地又一次来到这竹林,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刘据对她冷漠无比,她终于明白刘据这些日子以来为何愁眉不展,把自己关在湖心亭,不见任何人。

羽弋用力地推开门,看到百夜升正对着门口坐着,面色平静地望着来人,没有丝毫的表情,一点儿都不惊讶。

羽弋等不到他开口,直接便问,“夜升,你是不是杀了建章宫监军,还私自占用官饷三千余两?”

百夜升听了,轻笑了一声,未承认,也未否认,“原来你急匆匆地赶来,就是为这件事?”,说完,百夜升拿起桌边的茶杯,狠狠的扔在羽弋的脚边,杯中的茶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我不是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百夜升努力地压制自己的声音和怒火:“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只剩下这条残命,你们还想如何?”

羽弋缓缓蹲下身去,捡起摔破了一个小口的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殿下说,若的确是你所为,必是死罪一条!”

百夜升沉默了许久,昨夜断指残手已经来过,要接他去曲家庄,绝不让任何人动他一分一毫。他拒绝了,淡淡地说道:“该来的自然是挡不住。太子想要我的命,随便一个理由都可以。即便不是太子,这件事也总得有人以死顶罪!”

“两年前,竹林突然来了几十余名老人幼童和妇女,他们自称是建章宫壮丁的家眷,他们村里的几十余名男丁被征去修建建章宫,一走就是两年,从未回来过,直到后来有两个人偷跑了回来,一人两只手全没了,另一人腿断了一条,半死不活地闯进一户人家避难。听那两人说,村里的人大多被几名一伙的监军打的半死不活,有的还染了重疾,监军便半夜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毒药,伪装成瘟疫,将他们全都运走扔下了山崖。他们两个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那几名监军不仅私吞了该发给壮丁们的工钱,还伪装成山贼截获官饷,埋入深山里,并嫁祸给当地村民。”

“那些老幼妇女报官无门,被抄了家,又先后失去丈夫儿子,无依无靠,这才举家老小来到我这竹林,拿出那一张张血书,还有仅剩的几十两碎银。请求百夜门还他们一个公道。”

“百夜门做事不受朝廷律法控制,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律,我便交给断指残手去办,那十余名监工的死的确是百夜门所为,但查获的官饷却是太子下的令,当时正值匈奴进犯,我军节节败退,又遇上北方大汉,来人送信,信中说:“钱物来于百姓自然用于百姓”,于是便拿那银两救济百姓,抚慰亡魂,修了赈粮祠。”

说着他从袖口拿出那令状来,左下角赫然印着据字和年号,是刘据成年之时刘彻亲自下令打造赐给刘据的。

“我从未下过此令”,突然,竹门被狠狠地推开。

百夜升和羽弋齐齐向门口望去,刘据居高临下正站在门口,兮行身后跟着一行官兵,门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官兵的帽檐上,发出重重滴答声。

刘据冷着脸,不紧不慢地说,“来人,把中人带回去,百夜升私自下令杀害朝廷监军,又挪用官饷致建章宫延期,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即刻押入天牢”

说着,一行人便闯进屋中,要带百夜升走,羽弋见状,立刻挡在前面,直面刘据,“刘据哥哥,你不能带夜升走,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刘据看也没看她,“他若是无辜的,那有罪的人便是我了,你想让他进天牢为他的罪行悔过,还是想让你腹中孩子的父亲被收回太子之位”

羽弋听罢,顿时脑子一懵,什么?孩子?她有孩子了?羽弋只觉得手脚冰冷,身子麻木,对着刘据的那张脸,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夜升突然哈哈大笑,“刘据,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我百夜升,自问从无愧天地良心。”

百夜升就这么被兮行带走了,羽弋与刘据一同坐在马车里,缓缓地向博望苑行去。这一路的雨声,着实让人听了觉得心都是凉的。

刘据突然开口,“这世上有些事并非你认为对便没有错,我的确从未下过令。即便是我下的令,今天也必须有人为此牺牲,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过了许久,羽弋才开口说:“弋儿明白了”。

他是太子,有人追随他,也有人陷害他,无论是哪种,都必须为了大汉和太子之位做出牺牲。她也终于明白了博望苑忠良台存在的意义。今时今日无论百夜升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无法改变。

“传送假令之人能轻易进出博望苑,私自盖上我玉印,这件事前前后后谋划了四年,最终却线索全无,我必须赶在父皇回来之前了结这件事!”

羽弋没再说话,马车驶向远处,消失在树林尽头。

百夜升躺在大牢的草地上,兮行一连叫了他多次他都未有所回应,兮行此时内心也早已历尽挣扎,他身为此案的主审,却不曾想这是一个计划多年的圈套,目的便是拉百夜门和博望苑下水,如此一来牵连众多,可如今百夜升却是这场阴谋里最大的牺牲者,他不得不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罪名。

正当兮行要走的时候,百夜升突然起身,说:“若是以后有机会,便离开长安吧”

兮行停住脚步,转过身,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看了他很久,终是抬脚离去。

博望苑的后殿里,太医来过又走,刘据坐在一侧,一身暗红色宽衣,宽大的身影,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未来的君王。他光是坐着,不说话就是深到骨子里的严肃,让她喝碗粥都觉得如鲠在喉。

“喝吧…快凉了”,他声音很低沉,却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羽弋忙端起桌子上的红枣羹,一口一口的喝起来,一面喝,一面偷偷的去瞟向他的表情,看到她几近喝完了,刘据也没再多说什么,依旧冷着脸,站起身,将竹卷放在身后的木架上,转身离开了。

这样的情景不知重复了多久,不知重复了多少天。她在这门中从未敢踏出去半步,直到那天羽弋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

“楚羽弋,你出来,你以为你躲在这破院子里闭门不出就可以了吗?你良心何安啊?你知不知道夜升他要被斩首了…”

羽弋不顾侍女的阻拦,推开门,看着张静娴一身匈奴便衣挡在门口。

“我良心不安,我能有什么办法?”羽弋含泪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张静娴看着对面的人,一个巴掌落在羽弋的脸上,立即红了一片:“你为什么不去向太子求情,夜升因你落得残疾,把整个百夜门都送给你陪嫁,他那么爱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生死?”

“刘据他那么爱你,但凡你在他面前求一次情,也不会让夜升被判死罪!”张静娴想疯了一般地把羽弋向后推去。

幸得身后的侍女扶助才没有摔下去,羽弋推掉侍女的搀扶,站直了身子,“一个是夜升,一个是我孩子的父亲,刘据哥哥说的没错,我没得选。”

张静娴沉默了片刻,这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原来,张静娴脚下一软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瞬间变得平静。

张静娴临走时说:“一个女人的心再狠,也不会让一个男人接二连三的因为她遭受痛苦。”

这句话真真的狠狠扎进了羽弋的心里。

羽弋仰起头,望着这诺大的博望苑,不见人影,她一个人,呆着。

这座叫长安的城,从来都未安宁过。

百夜升行刑的那一天,天空又飘起了清细的雨丝,羽弋和刘据站在长安城最高的城楼上,望着城下,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深灰色的天空,断断续续的行人,少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

耳边突然从远处传来了琴声,缓急相济,似是悲喜交集。

羽弋说,“刘据哥哥,我们回去吧,这儿有些冷了”

下楼间,羽莺曾经在烟雨楼歌唱过的那首乐曲在羽弋的耳边穿梭不尽,“你眼前的我红尘万丈,我眼中的你城外一方。白衣胜雪,此生皆酒醉,只笑叹君狂,城外柳枯,城内歌扬,转身各自别,不诉离肠。”

“夜升,一路走好,来生,我再偿还欠你的人情。”

长安的秋,雁渡寒潭,悲鸣长空,枯叶不散,寒霜彻骨。青色的篱墙隔断了兮行前行的路,也隔绝了回荡在城墙之间的送别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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