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揽梅苑比之留春苑,大了五倍不止,苏棠放眼看去,感觉比她那棠花居还大,院中四处挂着亮堂堂的华丽灯笼,照得这一处院落富丽堂皇,更可见院中回廊迂回,花园锦簇,各色奇花争芳斗艳,华贵地让人难以形容。
苏棠四处看了看,见一间离正房很远的偏房还亮着灯,当即不做他想,直接往那儿去了
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外,苏棠只听得屋中人在碎碎念,听那声音,是青阑无疑了。
苏棠轻轻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唤道:“青阑……是我,苏棠。”
屋内沉静了半晌,房门忽地被打开,青阑见到苏棠出现在门外,激动地都快哭了,正准备说话,却被苏棠捂住了嘴巴。
苏棠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青阑进了房间,只听见房顶上的瓦片一阵细微地响动,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平静。
把拉开房门一条细缝,苏棠看见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主房,半天都没有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从那几人的轻功来看,显然都不是平庸之辈。
苏棠原以为凭着自己本事,偷走那沉香玉莲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现在看来,这苏府的当家主母并非只是个将军之女那么简单,偷沉香玉莲这件事情,远远比她想像的要复杂和有趣的多。
苏棠看了一阵才关上房门,回首见青阑一副不解的样子,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在这里还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这不问还好,一问青阑就委屈:“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好,被他们像犯人一样看着,感觉就像是在坐牢一样……”
苏棠见她虽然受了委屈,但看起来还是元气满满的,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我不是来看你了吗?你放心吧,我会把你带出这里的,只是暂时还是要委屈你几天。”
“好吧……”青阑看起来有些怏怏不乐,在这苏府她只认识苏棠一人,其他人虽然未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有些不安好心。
苏棠陪着青阑说了一会儿话,见时间也不早了,担心再不回去宋姑姑怕是要派人来找自己,起身与青阑告别:“我先走了,你就安心在这待着,关于那沉香玉莲的事情你暂时别管,等我把你带走了再说,好吗?”
青阑虽然看着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苏棠亦不敢小瞧了她,又怕她只身犯险,走的时候不得不再三叮嘱她。
“可以,但是姐姐要答应我,带我去幽都各处逛一逛。”青阑笑的狡黠,这种时候不给自己多要点福利简直对不起自己。
苏棠无奈笑笑,点头同意了,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苏棠很快到了留春苑,刚一到出现在路口,在门前等候多时的宋姑姑立马迎了上来:“大小姐这是去哪了,奴婢四处寻了一番也没找到大小姐,可把奴婢急坏了。”
“我就是沿着回廊走了走,结果迷路了,后来遇到了周伯才找到了回来的路。”苏棠说的半真半假,朝宋姑姑笑了笑,进了院内。
院内还是只点了几盏小灯,聊胜于无。
苏棠径直走向了主房,在关门之前,对一直跟着她的宋姑姑说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今天累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宋姑姑应了一声,退下了。
苏棠之前睡了那么长时间,哪还睡的着,关了门,绕过屏风,她走到了那个衣柜前,打开一看,都是些朴素且陈旧的衣裙,除了颜色的深浅略有不同外,和她身上穿得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身上的衣裙,苏棠想起苏棠溪就是穿着这件衣裙死的,虽然她自我感觉并没有什么好顾忌,但是想到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为了尊重死者,她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
她想去见南宫炙,哪怕顶着一张别人的脸。
苏棠换衣服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和被白战刺的那几道伤口已经结痂,摸上去硬硬的,但是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难怪她今天感觉这般好,虽然只剩下一层的内力,但是一点都没有妨碍她发挥。
一切事情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走,如果接下来她能让南宫炙接受这样的自己的话,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趁着夜色渐沉,苏棠一身轻装出行,悄无声息地出了苏府,直奔献王府去了。
在将要到达献王府的时候,苏棠远远看着献王府的马车朝自己驶了过来,马车之后跟着一大队盔甲加身的士兵,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自己的跟前,直直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苏棠皱眉,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南宫炙是否也在马车上,但踌躇了一阵还是跟了上去。
那马车出了城,风驰电掣地往禹州的方向驶去,马车行到半路,迎面遇上了张掖带领的似乎在寻找什么的一大队人马。
苏棠远远地站在一根壮实的树杈上,看着不远处那汇合的一众人马的一举一动。
张掖从马上飞快地下来,单膝跪在了马车前,朝马车中的人一五一时地禀告:“爷,属下找到了苏小姐的……尸首,但是被人半路拦截,苏小姐被劫走了……”
四周沉寂了半晌,张掖没有得到回应,刚要开口,便听见马车内一声惊呼:“爷又吐血晕过去了!”
张掖顾不得他想,起身一把撩开了车帘,见卫廷扶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主子,身上沾染了一大滩血迹。
“卫廷,劫走苏小姐的那伙人极大的可能是二皇子的人,我们刚追击到此处便失去了踪迹,想来应是沿着小道走的。”张掖难掩忧虑地看着他,坚定地说:“你送爷回宫!我去把苏小姐的遗体追回来!”
说着,张掖放下了车帘,转身集结了众人往树林的深处去了,不一会儿便看不见了踪迹。
苏棠站了太远没有听到张掖到底说了什么,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正在纠结的当口,只见献王府的马车调转了个方向,竟然又回了幽都。
默默跟在马车后面,苏棠本以为他们是要回献王府的,却不想,马车直直地驶到了宫门口,马车上的人拿出了一个进宫的令牌,马车便畅通无阻地驶进了重兵把守的宫门。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苏棠的意料,她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那固若金汤的城门,一时有些苦笑不得。
没见到南宫炙不说,还费心费力的跟着马车来回跑了那么久,真是白白浪费她的体力,明明她已经和南宫炙离了那么近,她还是和他错过了。
对于现在的苏棠来说,她自然是不可能做出也闯宫这种事的,她在宫门外来回徘徊了一阵,终是悻悻地离去了。
苏棠慢悠悠回到苏府,站在拐角处正好看见周伯进门的身影,原本大大敞开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慢慢闭合,看那样子,似乎是刚迎了谁进府。
能让周伯亲自迎接的,怕是除了苏府的一家之主苏轩扬外,没有别人了。
悄无声息地从侧院翻身上了屋顶,苏棠站在高处看着刚进府的那一拨人,只见一个身姿挺拔,气宇不凡的中年男人走在众人前头,侧着头在跟周伯吩咐着什么,周伯听后连连看了下身后,苏棠这时才发现俩人身后跟着的那群奴仆中抬着一个什么东西,用一块白布严严实实地盖着,感觉像是个人的样子,但苏棠又不敢太肯定。
苏棠看了一会儿便觉兴性质缺缺,她本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再加上她从来看得比较开,她始终认为,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她若是强行去探个究竟,只会惹祸上身。
众人在视野中渐渐消失,苏棠在屋顶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了留春苑,如今一家之主回来了,她也该想想怎么去面对他了。
事实上,苏棠猜的不错,他们抬着的确实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轩扬带着一众人来到了凝秋苑,对着那些奴仆打扮的人拱手谢道:“今日有幸得到各位大人的帮助,苏某感激不尽。”
似乎是众人头目的人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道:“苏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为皇上办事,还请苏大人以后多为皇上分忧才是。”
苏轩扬点了点头,转头对周管家吩咐:“送几位大人出府。”
周管家虽然一直处于困惑之中,却也及时收回了神思,上前一步,把这些人送到了府外。
待所有的人都走了,亮如白昼的院中只剩下苏轩扬和那个被白布盖着神秘的物件。
苏轩扬盯着那白布看了半晌,终是挪动了步子走近了,他半蹲下身,一手抓着白布的一角,猛地一下把白布完全掀开了。
这是一具已经被水泡得有些水肿的尸体,依稀可见他熟悉的眉眼,苏轩扬默默垂了眼眸,这个女儿虽然不受他重视,但终究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他有些伤感,却也无可奈何。
是了,这具尸体就是苏棠溪。
要说整件事的缘由,还得从苏轩扬前日清晨被皇帝急召进宫说起。
皇帝南宫圣稳坐高位,看着垂首站在大殿之上的谦卑臣子,悠悠道:“国师这几日夜观星象,发现紫薇星近日来有些许的动荡,京中怕是要出什么祸端,然而国师又言,这祸端只需你一人便可化解。”
“皇上有何吩咐直说便是,臣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苏轩扬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恭敬应和,作为臣子的职责,本就是为主上分忧解难的。
南宫圣无奈一笑,展了展龙袍的衣袖,正襟危坐,朗朗道:“国师说此为天机,只可与你一人道也,国师正在偏殿等你,你去吧。”
苏轩扬愣了一愣,行了一礼后,走向了偏殿。
偏殿里空荡荡的,苏轩扬走上前朝那个端坐在墨色屏风之后的国师行了一礼,也不说话,静候国师开口。
“苏轩扬,你走近些……”国师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这个神秘的国师,除了当今的皇帝,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苏轩扬默默往前靠近了些许距离,低着头听着国师把要给他传达的天机娓娓道来……
时间仅仅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轩扬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他现在如坠冰窟,完全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天机。
南宫圣见苏轩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十分不解,走下了龙椅,慢慢踱步到了他跟前:“国师他与你说了什么?”
沉默半晌,苏轩扬恳请他屏退众人,南宫圣一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当大殿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苏轩扬忽的跪下,哀声问着南宫圣:“皇上可愿跟微臣说句实话,当年,凝儿她……是否为微臣生下了一个女儿……”
南宫圣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复又笑着问:“爱卿何出此言,当年的事,应该比朕更加清楚才是。”
“皇上只说是或不是。”苏轩扬强忍着心中剧痛,他此刻固执地只想要一个答案,也不管是不是会触犯龙威。
苏轩扬一向持重,担当着朝中大任,此刻却像是个失意人,浑身透着一股颓然。
南宫圣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事,猜想可能是与国师的那个天机有关,谓叹一声,道出了当年的一切实情。
“原来她真的那般恨我……”
苏轩扬眼中隐隐含泪,说出仿若泣血的一句话,伏跪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
良久之后,苏轩扬缓缓直起了腰,挺直地跪在了南宫圣跟前:“皇上可否借微臣几个得力的暗卫?”
南宫圣沉吟半刻,点头应允,从广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令牌:“风岩近来无事,你带着朕的令牌去找他,他可随你调遣。”
苏轩扬双手接过,谢恩过后,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再次行礼:“微臣告退。”
南宫圣广袖一挥放苏轩扬离去了,虽然他仍然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但用人不疑,更何况这是他的爱臣,以及自小的挚友。
之后,按照国师的指示,苏轩扬带着皇帝的暗卫统领风岩来到了安渡江的下游,劫走了张掖他们打捞上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