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谢婉的觉都比旁人要浅的多,昨夜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雪下了整整一夜,虽是雪夜,月光却很是明亮,透过窗纸倾泻在屋内的地上,谢婉身后倚着双蝠祥云靠垫坐在床上,静静的想着心事。
春风带着两个未留头的三等丫鬟捧了对襟白绫夹衣,白杭绢挑线裙子,银红底撒白玉兰花的妆花窄袖褙子进来。
春雨笑道:“姑娘,我服侍你穿衣。”
谢婉走到铜镜前,床角一人高的紫檩木雕花座的穿衣镜里就映出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来。
谢婉望着穿衣镜的小姑娘,犹豫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
镜中的小人也伸出手指,点了谢婉一下,谢婉呵呵笑了起来。
说出去谁会相信?
十四年前,她还是个一边感叹工作竞争的残酷,一边在无奈中每天兢兢业业加班加点工作的大都市上班女郎而已。一场意外,却让她变成了大周王朝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谢永年的嫡出孙女,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孙女。
刚被产婆抱出来的那一刻,全家上至曾祖母下至她父亲无不欢笑。当曾祖母从产婆手中接过她,把她抱在怀中时,她对着这个慈祥的老人会心一笑,当即曾祖母给她起名“婉。因为前面有了八个哥哥,所以小名小九。”从此她就是谢婉了,梳着双丫髻,穿着织锦小袄挑线裙子养在深宅内院中……
想到这里,谢婉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古代的生活,毕竟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就连女人最最需要的卫生巾也没有。谁知道,十四年过去了,她不仅成了一名合格的古代大家闺秀,就是前世自己父母的模样,都渐渐模糊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只留下了一个温馨的感觉。
“人大概是世界上适应最强的生物了!”谢婉喃喃自语着,望着镜里的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春雨和春风看着姑娘,凝脂的肤色,灼灼其华。巧然一笑,不经意地在勾起些许眉间的媚意,一点朱砂,顾盼之间,桃花失色。姑娘才十四岁就有如此样貌,再过两年还不知会出落成何等风姿,也难怪满府上下无人不喜欢姑娘。
春雨见谢婉轻微的抿了下嘴,机灵到了一杯温热的蜂糖水递到了谢婉嘴边。
谢婉睡了一夜正渴着,伸手接过杯子一仰而尽。
“姑娘!”谢婉的奶娘祝氏就在花罩外给谢婉熏衣,听到内房的响动就进来了,正巧看到谢婉“豪气”喝水的举动,不由嗔道:“哪有姑娘家这么喝水的!”
谢婉吐了吐舌头,撒娇的叫了一声,“奶娘——”
祝氏对谢婉碎碎念道:“姑娘,你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在做这种不雅的动作了……”
谢婉上前搂着祝氏的手说,“嬷嬷,我也只有对你才这么做的?”她可怕死了奶娘的训功,祝氏看了谢婉一眼,忍不住笑了:“姑娘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春雨拧了帕子给谢婉擦脸,谢婉问,“太夫人什么时候说早上别去请安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昨天晚上太夫人派吴嬷嬷过来吩咐的,听说姑娘已经歇下了,就没让我们惊动姑娘。”春风提了一鎏金螺钿漆食盒进来道。
“太夫人可是真心疼爱姑娘,虽说太夫人让姑娘不用早起请安,可冬温夏凊、晨昏定省本就是人子之礼。”祝氏对谢婉道。
“奶娘,我省得的。”谢婉笑着说。
春风打开食盒,将一碟碟热气腾腾的小点心摆在食案前,“姑娘,这是宋嬷嬷新熬的燕窝粥,她说天气太冷,姑娘身体又弱,请安前还是喝点燕窝粥暖暖脾胃好。”
谢婉捧起燕窝粥在祝氏严厉的注视下,小口小口的抿着。等谢婉吃喝穿戴完毕,差不多已经是卯时正了,谢婉由丫鬟披上一件红色戴帽的织锦镶毛斗篷,捧过手炉走了出去。此时方到卯时,太夫人的屋子里已是灯火通明,“太夫人,姑娘来了。”正院轮值的丫鬟见谢婉来了,有的给她们打帘子、有的进去通报。
一名身着粉衣,容色秀丽的丫鬟满脸笑容的从花梨木雕花鸟纹落地罩内走出,“姑娘来了,时辰还早呢!”说着就上前帮谢婉脱下斗篷,取过手炉。“福儿。”谢婉唤了一声,谢婉问,“太夫人起身了吗?”
“起身了,正在喝药呢。”福儿说。
“喝药?”谢婉问,“太夫人身体不舒服吗?请大夫了吗?”说着便掀帘进了暖阁。
谢家的太夫人兰氏正靠在引枕上喝药,喜儿端着药盏,禄儿端着清茶,平儿捧着铜盆,正在伺候太夫人喝茶,祖母、娘亲和三婶还有几位嫂子坐在太夫人下方陪着她说话。太夫人见谢婉进来,脸上的笑容是挡也挡不住。
谢婉行礼道,“小九给曾祖母请安,给祖母请安,给娘亲、三婶请安。”“快起来,到曾祖母这来,这么冷的天,可别把我的小九冻坏了。”太夫人笑着搂过谢婉坐下,“我昨天不是说了,这几天天冷,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请安了。”
谢婉搂着兰氏的脖子娇笑道:“晨昏定省,本就是我们当小辈的该做的,曾祖母体恤我,我就更该孝顺曾祖母了。曾祖母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喝药了?”
谢婉的话让太夫人笑的合不上嘴,“你这孩子就是乖巧贴心。我没什么事,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大好,陈太医给开了点调理身子的药。”她转眼又关切嘱咐谢婉道,“你的身子弱,千万要小心身子,别受了凉。”“今天你们就都留在这儿吃早饭吧。”
“是。”众人齐声应了。“踏踏!”花罩外先是响起了木屐踩在青砖上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是丫鬟的通报声,“太夫人,八少爷来了。”
“赶快让他进来。”兰氏温言道。
“曾祖母,子琪给您请安啦。”说着假装的要往地下跪。
“你这泼猴,还不快点起来,都多大了还这么皮。”兰氏笑道。
“谢曾祖母。”谢子琪连忙起身来到兰氏面前,又偏头对着谢婉道“小九,我新得了一幅消寒图,你快来看看,是不是不比你画的差。”
谢婉轻轻打开画卷,问着这个三叔家的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八哥“这消寒图是你新得的?”那图上画了一株长在嶙峋怪石上的老梅,老梅根枝盘根错节,枝叶瘦劲刚硬,仅间或点缀了几朵饱满绛梅,画作虽简单,但笔风老辣,一看就知出自大家之手。谢婉数了下梅瓣,正好是九九八十一瓣,她还第一次见这么新奇的消寒图。
“是四哥昨天拿回来的,被我抢到手了,小九要是喜欢,就送给小九吧。”
“我看啊,还是小九画的梅花好看,谁也比不上我家小九。”兰氏笑着说道。
“曾祖母,哪有这么夸自家人的啊。”谢婉无比娇羞的说道,眉间一点朱砂痣甚是动人。
“在曾祖母眼里,我们家的小九可比你大哥那个探花郎还要出色的多呢!”兰氏拉着谢婉的手道。
谢子琪眨眨眼睛,“我看啊,小九在曾祖母眼里,可不光是大哥比不过,就是我们谢府的八位少爷加在一块,也比不上小九。”
“曾祖母,你看八哥,就会取笑人家。”
三婶刘氏走过来凑趣道:“我瞧着咱们老太太那疼小辈的心思,就一门子都扑到咱们小九身上了,可是也不是”。
老太太伸手指着她笑了“就你嘴刁,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吃醋不成。平日里我可也没少偏疼你,这时候到凑上来吃侄女的醋,真真我都替你臊的慌。”
兰氏一只手拉着谢婉,另一只手拉着谢子琪,“你们都是我的好曾孙,可别光说我,可不是光我宠着小九,别以为曾祖母不知道,你们几个哥哥宠她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厉害呢。还有你们这些叔叔婶婶的,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是先想着我们小九。”
老太太一句话,满屋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有这么多人疼着小九,可见我这丫头是个有大福的”,谢婉的娘亲大夫人白氏爽朗的道。
老太太拉着谢婉的手摩挲着,细细问了些琐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问过,忽而又开始打量了谢婉的衣裳,转头冲大夫人白氏道“平日里倒是少见这样的颜色,这莫一看啊,我就觉得好像春天都进了屋子里来了,让人心里瞧着就敞亮,倒不曾想这样素净的花色,穿在小九身上这样体面。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这样素雅轻薄的布料,你记得寻出来,给小九多做两身新衣裳穿,我的小九就得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谢曾祖母赏。”谢婉钻进兰氏怀里撒娇道。
在这规矩森严的古代,自己能重生在谢府这样的和睦的家庭中,真的是上天对自己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