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今年四十有三,膝下有三儿两女。
原配模样中规中矩,一言一行也中规中矩,好在她出身名门;这些年又陆陆续续抬了几房貌美的妾室。
虽历尽千辛万苦才坐稳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如今早已如鱼得水,整个朝堂上除了天子之外就剩了个大阁老能与他相抗衡,他的官途也达到了最高峰。
不论对于平民百姓或是其他同僚来说,他的人生谈得上十分圆满,待哪日脱下了那身官服,只等着安享晚年。
……却是没想到眼前便出了件糟心的事。
陈阁老抬眼看了看窗外,半晌都没说话。
陈氏拿着帕子拭泪,一双目光则是跟着他转,嘴上没说,却是急在心头。
恰巧有丫鬟送了杯热茶进来给陈氏,陈氏哪里有心思喝?接过来之后便借花献佛。
她把茶水递了过去,趁机问道;“爹爹,您是否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回应她的则是自家爹爹一个冰冷的眼刀及无情的话,“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陈氏一听,又是一脸委屈,却也知道爹爹正在气头上,并不是顶嘴的时候。她不敢哭出声来,却忍不住红了眼。
大抵是不想看到跟前这位不长进的女儿,陈敬别开了脸,一面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一面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气话说完了,该解决的还是得解决。
他如今名声地位都有了,可不想让外孙的这桩事成为他人生永远的污点。
“你动动你的猪脑子,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招?”陈敬的声音果决中透着清冷,又毫不犹豫地接着说,“这事儿断不能传出去的,我只相信死人不会说话。”
陈氏当下便领悟了过来,一面抹了眼泪一面回,“女儿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那个混小子的命不能留了。”
陈敬瞥了她一眼,补了一句,“不止是他,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三人之外,都得死。”
陈氏想了想,点了头,“那位顾五姑娘一直跟在他身侧,怕也是个知情的,那她也不能放过了。”
陈敬抬了抬眼皮,“你都知道怎么做了,快些回去布置一番。”说得极轻巧,仿若拿他们的小命如要辗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你要记得,不能留活口,特别是那位。”
陈氏心神领会,附和道:“他必须得死,这些年女儿真是受够了,有他的一日,便没有书怀出头的机会。”她道完,猛地想起这些年他总是能未卜先知从她的手里逃了,当下便踌躇了,“可是他一向狡猾得紧,女儿怕一次两次的没能把他结果了,倒是害他的防备之心更甚了。”
陈敬即刻又捏了捏眉心,须臾之后只得道:“你真是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你还会点什么?”心里头是来了气,可想了想,终是说,“我来对付他,另外那个女的你可有把握?”
话里满满都是对自家女儿的不信任。
陈氏脸都红了,忙保证,“爹爹放心,区区一位小姑娘,我若是连她都奈何不了,这么多年的叶府主母就白当了……”她还想往下说,陈敬却没有听的心思,他沉着眸子打断她,“还有没有其他事?”
陈氏摇着头,把方才没说完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陈敬则是朝她挥了手,“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没工夫听你再闲扯。”
“爹爹……”
先是被自家爹爹骂了一顿,而后又被他冷着脸赶,陈氏心里头不好受;可看着自家爹爹已经坐回了书案后忙自己的,她也不好再多说点什么,只得含泪出了书房。
待两扇门重新被关了紧,陈敬才止了翻书的动作。
他朝门口处看了看,忽地把手里的书卷给重重拍了下,眉头紧锁。
……他原本并不急着对付叶家的嫡长子,只是近来密探递来的消息桩桩都与他有关。
姓邱的福大命大,没死在他所安排的那些人的手里也就罢了;他的人还在到处找寻之余,回头他便得知了姓叶的这小子去了岭南城一趟。
他知道叶瑾初与姓邱的是好友,故而这位公子哥好好的京城不待,想必是冲着邱尚安去的,只要盯紧他多半便能把人给找到;只是,他收到密报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位公子哥已经返回了京城。
春闱中他一鸣惊人,一举拿下了会元,照这个趋势下去,殿试的成绩怕也不会差,届时再动他的话便是打草惊蛇……倒不如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先把他扼杀在萌芽之态。
他是自家女儿及外孙的眼中钉,何尝不是他为官道路上的绊脚石?
非除不可!
陈敬想着想着,目光幽幽地落在了他跟前书案上的几沓书册上。
他伸了手拿过来一本,直接扔进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火盆里。
“你们几个小辈倒是有意思,无权无势的却想拿住我,倒是勇气可嘉。”陈敬瞅着炭火盆里高高蹿起的火舌,一脸的面无表情,“只是我没心思再陪你们玩下去了,一切该结束了,所以这些记着各类从国库里出来的真金白银的具体去向你们也永远无从得知了。”
火舌舔着盆边,忽大忽小,眨眼之间,一本书册顷刻间有大半化成了灰;余下的还在继续烧着,有一张已经灰掉一半的纸被火舌卷到了空中,又打着卷落到了地上去,露出了上头记载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及数字。
眨眼,便过去了两日。
叶府里经了陈氏与叶瑾初闹了一场之后,便又趋于平静。
只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汹涌,就连谨遵叶瑾初的话乖乖待在怡容院里头的顾良秋都发觉了不对劲。
白日的时候倒还好,因着这处看守的丫鬟婆子多,出不了什么事;却是连着两夜都有人趁着夜色闯了进来,若非是院中的人十分警觉,只怕要被钻了空子。
被抓住的人倒是好气节,无论用了什么法子来逼问,皆是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承认自己是进来偷东西的。
顾良秋嘴上不说,心里头却能猜到几分。
……叶府宅院里的事都归叶夫人管,而这处又是叶瑾初的专属小院,一般人连踏足都不敢,更何况是进来偷东西?
若非是得了叶夫人的旨意,怕是谁也没这个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