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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好象一只凶猛的苍鹰在吞噬白天鹅的躯体，于是翎毛满天飞舞。
两架马拉爬犁从山谷里跑出来。人和马一身白，不久消失在一片树林中。前一架爬犁上坐着郭永江和小龙，爬犁上放着烧柴，这是为了防备碰上鬼子用的。后一架爬犁上坐着齐庆秀和小顺子。爬犁刚走出树林，一匹马从后面赶上来，骑在马上的人勒住缰绳，抖抖衣服上的雪，原来是齐姑娘。
“爹，你们走，为啥不带着我？”
“你这丫头，谁叫你来的？”
“爹，是我自己要来的。”
“好吧，我就依从你，不过不许乱跑，跟在爬犁后面。”
大户人家的姑娘从小就要裹足，学做针线活。可穷人家有穷人的理，照齐庆秀的话说：“咱穷人家的姑娘大脚板走得快，站得牢。风刮不倒，扁担压不垮。手里有枪，姑娘胆子也壮。齐姑娘快出落成大姑娘啦。冬天脚上穿着皮靰鞡，身上穿着光板羊皮坎肩，从背后望去，哪里象个姑娘，可是只要她转过脸来，那双明亮的眼睛晶莹得象春天从山上流下来的雪水。看着在身边转悠的姑娘，他好象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齐庆秀常常抽着旱烟，抚摸着膝盖，心里想：“真不易啊！总算把孩子拉扯大啦！我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我闭上眼睛也放心啦！”孩子跟他钻老林子，什么样凶猛的猎物没见过，她也练得一手好枪法，一颗豹子胆。
第一架爬犁上套的是陈大兴的铁青鸟，郭永江抖动缰绳，马昂起头，抖掉毛上的雪，拉着爬犁轻快地跑着，好象要上战场似的。
“小龙，听见了吗？齐姑娘也来啦，真是好样的。”
小龙没有吭声，拉下帽子的护耳，身子向后靠在木柴上，他好象感觉到针在背后穿来抽去……
“小龙，齐家父女的心眼好着呢。”郭永江说。
钻出山沟，风雪更大了。爬犁过了江叉，一头闯进荆条中，猛烈摆动的荆条抽打爬犁上的人睁不开眼睛。爬犁不时挂在树樁上，马在过膝深的雪中挣扎，荆条的呼啸声淹没了马的嘶鸣，郭永江赶着爬犁闯来闯去终于迷失了方向。
齐姑娘用脚使劲磕几下马，马挣扎着在深雪里向前窜了十几步，差点把她掀下去。北风灌得她透不过气来，她赶上拉爬犁的马，伸手抓住了马缰绳说：“郭大叔，别瞎乱闯啦！我爹说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天亮再找吧。”
“齐姑娘，这冒烟雪把人都搅昏了，上那找避风的地方。”郭永江跳下爬犁走过去抓住马的笼头。
“郭大叔，你们在这等一等，让我到前面看看。”齐姑娘说着拨转马头迎风跑了，那黑呼呼的身影好象被一阵风卷走了。
“真是好样的！她不应该是个姑娘，应该是个男子汉。”小龙心里想着。
不一会齐姑娘回来了。他跳下马对郭永江说：“郭大叔，前面土崖下面有个雪窝，把爬犁赶进去吧！”
由齐姑娘牵马前面带路，两架爬犁跟在后面向雪窝移动。土崖上面是一片树丛，挡住了刮过来的大雪。齐庆秀拿出来少得可怜的草料挂在马头上，抚摸着越来越瘦的马，马在寒风中颤抖着。
“她郭大叔，你也坐下歇会，着急也没用，这鬼天气……”他的话刚出口就被大风卷走了。
郭永江奋力爬上土崖，上面的风很大，几乎把他吹倒，他抓住扑打过来的枝条站住，想辩别一下来到什么地方。一阵雪扬进脖子里，他全身感到透心的凉意。
大家背靠背地挤在一起，齐庆秀不时呼唤别人，生怕冻死过去。天快亮的时候，大雪终于住了，几个人差一点被大雪埋掉。齐庆秀第一个站起来，推推身边的姑娘，齐姑娘手柱着枪勉强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坐到雪地上，齐庆秀赶快把姑娘拉起来，替他拍打身上的雪，姑娘的眉毛和鬓角都结着白霜。
“你们快过来呀！帮我活动一下腿。”小顺子喊起来。
小顺子的脸和鼻子冻得苍白，现出痛苦的表情，齐庆秀解下他脚上靰鞡把两只脚放进自己的怀里。郭永江搀着小龙站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活动着，小龙似笑非笑地，嘴歪到一边去。
被风雪蹂躏一夜的荆条终于停止了摆动。以雪岭后面悄悄爬上来的太阳投射出一条红殷的影子，这影子越来越长，山岗上的林木似乎燃烧起来。
郭永江爬上土崖，向周围看了看，这里离埋粮食的地方至少还有十多里路，这一夜转了好大的圈子。他决定和小龙赶着爬犁在河的左岸上走，让齐庆秀，齐姑娘，小顺子在河床的冰面上隐蔽跟在后面。
一匹栗色马走出几步忽然跌倒了，并且很快断了气，马呲着大黄牙，瞪着眼睛，四蹄伸得直挺挺的。
“好冷的天啊！，马连累带冷死啦！”齐庆秀说把绳套解下来。
“爹，快把我骑来的马套上。”
郭永江掏出几块冻得石头一样硬的熟马肉，大家啃了一些就出发了。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深雪中挣扎着把爬犁拉上岸边，于是雪地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快到正午的时候，郭永江把爬犁赶进一片小树林中歇一会，疲惫不堪的马垂着头，嘴唇在身边的雪地上移动，咬着稀稀落落露出雪地的枯草梗。
“小龙，这里离藏粮的地方不远啦，要注意周围的动静。”
爬犁从小树林中出来，忽然从雪窝里窜出一只狍子，在深雪中狍子一跳一跳地向前奔跑，狍子留下的足迹好象引导他们向前走。
“要是手里有枪，这只狍子准跑不掉。”小龙说。
小龙的话没说完，前面响起了枪声。郭永江赶快跳下爬犁，抓住马的缰绳，抚摸着马的脑门，让马安安稳稳地停住。
“小龙，咱们遇上敌人啦，现在躲恐怕来不及啦，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
刚才的那只狍子，惊恐地又折回来，从爬犁的身边窜过去。接着前面的小山坡上出现了两个人。他们的手里都提着步枪，看见郭永江和小龙立即把枪端起来，两个人拉开十几步远走过来。
“干什么的？”
“庄稼人，进山砍点柴禾。”
“八成是‘三江好’的人？”一个端着枪的人走到郭永江面前。他的脸冻得紫红，下巴上一把漆黑的胡子，看样子在雪地里走了很长时间。他眨动着狡诈的眼睛，看着郭永江，刺刀指到郭永江的胸口。
“长官，我们是种地的庄稼人，哪里知道什么‘三江好’。”
“把手举起来，搜一搜，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家伙。”
一个戴着黄绒绒长毛的皮帽子的兵，眼睛里充满了野性。他斜视一下郭永江朝小龙走过去，把小龙浑身搜个遍。没有搜到什么，又转到郭永江的身后把他全身搜个遍。
“扫兴，两个是垅沟找豆包的穷鬼，喂，赶着爬犁跟我们走。”
“长官，叫我们到哪里去？”郭永江问。
“少啰嗦，爬犁让给我们用用。”两个人端起刺刀逼着郭永江赶爬犁。
郭永江回头看看小龙说：“孩子，坐到爬犁上。”
他们爬上一个雪坡，看见坡那面还有两个带枪的人，手里牵着一架马拉爬犁。
“喂，打着狍子啦？”对方喊。
“狍子没打着，倒弄回来一架爬犁。”
郭永江把爬犁赶过去，几个当兵的一齐动手把爬犁上的柴禾推下去，把他们那架爬犁上的几口袋粮食抬过来。
“我们的马腿摔坏了，用你的爬犁把粮食拉回云。”
于是有两个人跳上爬犁，坐在粮食口袋上，另外两个人赶着那架空爬犁跟在后面。坐在粮食口袋上的两个人开始端着枪监视郭永江和小龙，冷风吹得他们把头缩进皮衣领里，鼻涕在胡子上结成一串串的冰珠，后来两个人转过脸把枪抱在怀里。
郭永江偷偷捏捏身子下面的口袋，是高梁，他心里一阵高兴，打定主要把粮食运走。于是用脚碰一下小龙，小龙会意地眨动一下眼睛。坐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把头缩进衣领里，抽着烟，东拉西扯起来。
“我说，咱们牛长官这一手可够绝的，把这方园百里内的粮食抢光，‘三江好’的队伍钻进深山老林，没吃的饿死他们。”
“那还用说。”另一个狠狠地吸着烟，脑袋更紧地缩进衣领里。
“狗崽子，一会就要你们的命！”小龙心里暗暗地咒骂着。
郭永江猛地抽几鞭子，马跑开了和后面的爬犁拉开了距离。又跑了一会，郭永江猛地一转身伸出大手死死地卡住一个人的脖子，小龙抓住另一个人的枪往外一拽，可是没有拽到手，两个人扭打起来，从爬犁上一起摔到雪地里。郭永江的手也被对方抓住了，开始还拼命地撕扯，郭永江咬紧牙双手狠狠地一用力，对方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那双突出眼眶，惊骇的眼珠好象凝固了。郭永江用力一甩把对方甩下爬犁，他也跟着扑下去，抓起雪地上的步枪用刺刀把这个家伙戳个透心凉，他拔出刺刀去救助小龙。小龙已经被按在下面，头上挨了几拳头，可是小龙死死地抓住枪身不放。骑在小龙身上的兵看见郭永江跑过来，扔下小龙起身就跑，郭永江把子弹推上膛，一条腿跪下，端平枪，一声枪响把逃跑的士兵打翻了，郭永江回身摘下士兵的子弹带，和小龙赶上爬犁跳上去。
“小龙，坐稳。”郭永江抖动缰绳，向左转过马头，朝江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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