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身,发现昨晚共赴巫山**的小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挠着头皮,懒洋洋打着哈欠,不大情愿地拉过听筒。
是酒店的接待生:“武君先生,现在楼下有群大学生非要见你。他们已经等了一上午,我怕你没睡醒一直不敢打扰。”
武君慢吞吞地说:“让他们再等等。我现在有点饿了,你们有什么吃的?”
“我们有各式的点心,主要是西洋风味的,如果您吃不惯,可以…”
“唉,就给我来份洋的。要培根热火腿和煎蛋,面包要刚出炉的,草莓酱什么的随便弄,还要巧克力和鲜牛奶。快点送来。我吃饱了好去见见那些学生。”
吃完早餐,胡乱洗把脸,穿着睡袍下楼去了。
看见他露面,大学生激动非常,他们往里面冲,叫喊着武君的名字。若不是一群保安及时拦住他们,武君就得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了。
在与保安的冲突中,几名可怜的女生被推掇得疼了,愤愤得直哭鼻子。武君及时出面,呵斥不知趣的保安,温和地问候同学们。他象征性地跟人们握手,赢得一片称赞声。尤其是刚才受伤的女生,感动得热泪盈眶。
学生们喊着口号要求武君来大学任教,如果官方胆敢阻挠,大家就罢课闹事。
眼看学生越闹越凶,武君害怕事态恶化,急忙假惺惺地表态:“大家请听我说,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决不会坐视不管的。但是现在是文明社会,办任何事情都得有条有理地来,心急喝不得热粥。大家听我一句劝,先回去上课,不要太激动,你们是未来的栋梁,是建设国家的人才。你们对于知识的渴求我深有理解,但学习是有个过程的,当你们的接受能力达到合适的水平,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们。我知道你们喜爱科学追崇真理,但是应该把这股热情用在正途上,我相信你们一定能为世界的未来带来新的知识风潮。”
武君费尽力气把激动的大学生安抚下去,回到房间,睡意全无,总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在闹腾。仔细想想,原来刚才在那群女生中看见一个戴眼镜的,打心里觉得不舒服。倒不是那个女生的过错,而是这红色女式眼镜是他的一个心病。
话还得说到二十年前,那时候武君刚跳槽进一家不错的公司。工作了一个多月,同事们私下在五月举行了一次联谊,这既是单身同胞们结交异性的机会,也是那些已婚的家伙向后辈吹嘘经验的绝好时机。
当时的武君至少不像现在这么颓废,头上还有着黑亮的头发,啤酒肚也远没有当下的规模。只是性格内向,不善表现自己,每每用什么孤独者才是智者之类的谚语来安慰自己,可惜看见别人搂着女友有说有笑,而自己孑然一身,便暗自悲叹岁月蹉跎,期望什么时候也能找到一个红颜知己。
如今机会来了,在同事的怂恿鼓励下,他仔细打扮一番,跟着年轻的朋友们参加了联谊。
酒吧内灯红酒绿,歌声如潮,人们舞姿摇曳,醉态可掬。几杯甜酒下肚,话匣子一开,平日里再口讷的人也学得油腔滑调。
同事们谈天说地,武君发现他们说的东西都插不进嘴,只好一人躲在角落里,傻乎乎地喝酒,默默地等着联谊的结束。
机缘巧合,一个女孩子悄悄地坐了过来。她二十岁的样子,梳着一条滑溜的辫子,穿着合身的连衣裙,小心翼翼地挽着裙角,很不习惯地坐着,左瞧瞧右看看,视线与武君一交逢,就不好意思地把头垂下去。
两人坐得很近,谁也不言语,都是默默地摆弄手中的酒杯。
武君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她随意地看看从身边走过的人,然后露出舒缓的笑容,似乎为自己没有被强行拉去跳舞而高兴。
武君壮起胆子,轻声咳嗽两声引起她的注意。
女孩抬起头看看他,瞧见他手头捏着一个打火机,以为他要吸烟,于是满怀歉意地说:“啊,想抽烟的话,不用在意我的,请随意好了。”
武君回答说:“我不吸烟的。”接着就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怔怔地坐着。
女孩子看见他的傻样,觉得有点失礼,垂下眼睛避开视线。过了一会抬头再看他,依然是那副傻样没有丁点变化,不大满意地说:“你在看什么呢?”
武君的脑筋转过来,立马正正身子,故作潇洒地说:“没什么,我是奇怪,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女孩睁大眼睛有点惊讶:“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陪我大姐来的。”
“那你怎么不去玩呢?一个人坐在这里,这可不像个女孩子的作风。”
女孩沉默两秒,笑盈盈地说:“那么你呢?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也不像个男孩子的作风哦。”
“我么?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瞧见那群疯小子没有,都是我的同事。我跟他们不一样的,我喜欢宁静的环境,要是放上轻柔的音乐,再慢慢的喝一杯热腾腾的杜松子酒,保证比现在舒坦多了。你不觉得这里的音乐声太吵了吗?”
“嗯?我也不大喜欢吵闹的地方,今天姐姐非要我来的,说什么年轻人就应该多参加热闹的活动,多到有激情的地方去,这样才不会愧对青春。呵呵,好像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似的,居然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胡乱地说一句,要是与你的想法冲突,你听了可别生气啊。我个人觉得,像酒吧这种众生欢腾的地儿,它不适合所有的人。虽然人们的那股热情可以感染人,但是对于一个明智的人来说(比如说我),在这里尽情放纵后,走出去就应该恢复理智的面貌,只有呆瓜才会什么地方都乐呵呵的。”
女孩摇摇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他,不解地问:“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觉得,人就应该是随时都保持乐观的态度啊,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忧愁呢?这个世界有着数不清的秘密等着你去认识,有着数不清的朋友等着你去结交,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胸被烦恼占据?如果人人都是悲观的角色,那么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值得去留念呢?”
“我不是说让人杞人忧天,也不是整天自寻烦恼。你说的东西我也赞同,但是我还是要声明一点,人们不应该只把眼睛盯见好的方面,日本有句俗语‘幸福里埋藏着悲伤的种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思。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小娃娃整天吃甜奶油,有一天忽然尝到黄连的叶子,就会吃不消大喊苦处。这就是因为平日里总是只注意好的一面,对于噩运的降临完全没有防备。”
女孩咯咯笑起来,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煞是好看,她说道:“我明白了,你说的意思我懂。是的,大人们常说一句话:‘希望得往好的方面考虑,而打算却应该是最坏的’,这样就算希望落空,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打击。”
“对对对”武君有点激动,大声地嚷嚷:“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它是浑沌的,胡萝卜和棒槌在里面随处飘荡,也许你会撞上一口甜滋滋的萝卜,也许会被突如其来的棒槌打得晕头转向。所以无论怎样,对于不幸的东西有个戒备,万事留条后路而再行,别轻易地全盘压上赌注,才能生活得愉悦幸福。来,为咱们意见相合干一杯。”
这两个找到谈话对象的家伙碰杯,品尝着杯中甘甜的玉液琼浆。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越谈越开心,逐渐清楚了对方的背景。女孩叫崔丽,是个大学生。
时间渐晚,武君不失时机地追问两人可否深入交往。对于这个直接的问题,崔丽低头看着脚尖,有点犹豫地回答;“我是没有意见,不过最好还得问问我姐姐,她管着我的生活呢,这种事情,不好瞒着她吧?”
武君道:“那是当然,我们一起去见你的姐姐好了。她在哪里?”
两人穿过人群,走到酒吧的另一端。旋转的彩灯令人眼花缭乱,几对男女正在低下打情骂俏。
崔丽对着当中一位高挑的女人喊道:“大姐!”
被唤作大姐的女人转过身来,一身牛仔装,戴着宽边翘沿的帽子,波浪的长发洒在肩上,脸又尖又长,鼻上架着一副血红色女式眼镜,脖子上缠着一方时尚的碎帕子,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嘴角边有一颗又大又圆的黑痣。
看到崔丽的前卫大姐,武君感到浑身不自在,特别是瞧见她嘴角上的痣就一阵颤栗,从头到脚一股凉意。
崔丽跟大姐耳语几句,兴冲冲地招呼他:“武君,这就是我的大姐,崔亚柳。”
武君咽硬着头皮走上前。
崔亚柳从眼镜后面把他细细打量两眼,用被烟叶熏得粗大的嗓门嚷道:“你就是武君?听说你想和我妹子交往。你是哪里人?会喝酒吗?”也不等他回答,要了一瓶伏特加往桌上一搁。吐掉烟蒂,一面从牙缝里把唾沫挤得吱吱响,一面往两个玻璃杯子里倒酒。
“要和我妹子交往,就得过我这关。我要求不多,首先得是个爷们,如果连酒都喝不了,就趁早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她用轻蔑的眼神把武君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挑衅道:“怎么,这也不敢吗?”
旁边的人趁机起哄,向武君比出中指,大口大口地呼着白烟,嘿嘿笑着,看他怎么应付。
“妈的,今儿豁出去了!”武君脸上一阵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正对着崔亚柳一屁股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干。
“好样的!”在人们的夸赞声中,崔亚柳也一口喝完杯中酒。他们急忙给两人满上。
武君感到舌头发麻,他就一点小的可怜的酒量,可今天就算喝个酒精中毒也要把这份薄薄的面子撑下去。于是再度举杯一口饮干,又一杯,再一杯,也不记清喝了多少杯,反正嘴里早没了味道,听人说话仿佛隔了一层墙,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颤抖的手端起杯子一口喝干。
崔亚柳却冷笑着,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那份喝完,看着醉醺醺的武君说:“怎么样,不行的话就说,要是喝死了我可不负责。”
“谁,谁说的我不行了,我还没反应呢,来,满上!”
一瓶伏特加喝完,崔亚柳微有醉意,点上一根烟,抽得有滋有味,伸出大拇指:“行,算个平手,现在我妹子就在我身后边,你要是能过去抱住她亲一口,我就同意你们的事。”
“这,这有何难?”武君吞吞吐吐地说,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看准崔丽站在对面,踉踉跄跄地走去。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子保持平衡,不要摇晃那么厉害,可惜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
眼瞅就走近了,岂料崔亚柳从下面伸出脚来一绊,他重心不稳一头栽倒。摔得眼冒金花,还没呻吟一声,只觉得胃里排山倒海直往上涌,喉头一紧,哇的全吐出来。
“哈哈哈”旁边的人拍掌大笑起来,武君的意识却渐渐模糊,最后就看见那副女式眼镜和一张大笑的嘴,随着笑声那个黑痣就令人恶心地抖动。
和崔丽的这份姻缘算完结了。从那以后,武君只要看见红色的女式眼镜就觉得喉头火辣辣的,万一那人的嘴角正好生有一颗痣,他就万分厌恶。
刚才在下面恰巧看见了眼镜和黑痣,所以现在就感到浑身不舒服,仿佛身边有人正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
“娘西皮的,这娘们,老子要你不得好死。”武君咬牙切齿地说,开始想着该如何报复。
过了两天,万众瞩目的“一家讲坛”开播。
武君隆重登场,他先背了一段乘法口诀表作为开场白,然后开始了枯燥乏味的讲授。所谓的讲授,不过是把那些小学的算术题拿来解答,什么7加2或者9减1,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想着法子加入幽默的元素,可惜那些不伦不类的笑话并不能缓和气氛。好容易把时间拖得差不多,他在结尾时讲了一段惊人的话,这也是他事先就想好的:
“诸位观众,现在我要陈述一个古怪的现象。我相信说出来之后会有很多人持相反的态度,但是为了科学文明的发展,我一定要说出来,对于所造成的后果我愿一人承担。众所周知,我们曾经是非常精通数学逻辑,为什么会逐渐丧失这种能力,我观察了好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人们的基因被改变了。
大家先不要惊讶,且听我说完。我这一生曾经见到了很多有着数学天赋的年轻人,他们决不是简单的精通数学,而是在这上面继续发展就会有所造诣的人才。本来期望他们能够给低迷的数学界带来新鲜的血液,谁知道他们一结婚就变得蠢笨了。别说继续搞研究,就连最基础的东西也丧失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们的后代也是愚钝的,丝毫没有继承到优秀的血统。
先开始我还怀疑这种看法,可是经过长期的观察,我找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变得蠢笨的数学家,他们的妻子都是戴着眼镜而且嘴角长痣的女人。大家不要闹,听我继续说,我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来证明。
我不知道这在遗传生物学上是否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并不是像那些玄学家所解释的天神惩罚人类,而是被红颜所害。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说法,小伙子们,你们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试验,去找一个戴眼镜嘴角长黑痣的女人结婚,然后看自己是否变蠢了,如果不是,我这脑袋就随你用瓜刀砍好了。”
节目一播出,立刻在社会上掀起大风浪。眼镜店里堆积着女式眼镜卖不掉,到医院做手术矫正近视的女子把医生都忙坏了。离婚率也陡然上升,那些提出离婚的男子表示自己变蠢了,不希望祸害到下一代。
还有一点良知的学者开始大版面地发表文章,一场舌战开始了。
妇联和妇女权力保护协会组织大群的人上街游行,要求人们警惕起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君,一出名就大放厥词,而且公开挑衅女性的权力。
一些痞子文人,想借着这个风浪混到上层社会,纷纷站在武君的一边,和那些正统的学者展开了一场热闹非凡的争论。
每天都有人发表文章辱骂武君,说他是科学骗子,恶毒的杀手。
武君没想到会有人反抗,就在电视上拍着胸脯说我的本事是不容置疑的,然后把乘法口诀表一口背完,又当场解了两个一元二次方程,挑衅道我不屑理会那些混蛋,要想批驳我,就得达到我的水准再来这个平台上对决吧。
挑战一发出,很多人跃跃欲试,最后都无功而返。有人就在报上公开悬赏1500万,希望有谁可以出来打倒这个嚣张的家伙。
这时有一个神秘的匿名学者在报纸上公开表示,自己也能够完成同样难度的题目。这个学者在报上解了几个一元二次方程组,还抛出一个偏微分方程,向武君挑战。
对付简单的东西还行,面对高等代数武君可没辄了。只好在一个晚上偷偷跑去老吴家,从他的藏书中找到与微分相关的书籍,花去三个晚上才把相关的公式套上,成功地给出了解答。
武君在电视上详细地解答了偏微分方程,以为这下他们该哑口无言了。岂料风波并没有完,匿名学者再次抛出挑战,而且越来越难。武君差点想放弃,但是看看自己的身份得来不易,况且还有成批的粉丝在外面给自己呐喊助威,只好硬着头皮上。每次都去去求助老吴,老教授就翻阅书籍给他解出答案。
如此再三,一个挑战一个应战,社会上越来越关注此事。大家都在猜测匿名学者的用意。后来老吴悄悄告诉武君:“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就是那个神秘的学者,我得想尽一切办法来解答题目与你唱反调。”
闻此武君哭笑不得,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老吴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这个社会已经被名誉崇尚和拜金主义搞得乌烟瘴气,大家早已失去了对纯学术的兴趣,虽然任何计算都可以通过计算机来实现,但是数学作为人类的一项智慧财富,是不可以抛弃的。假如今天放弃了数学,明天物理和化学也难逃厄运,那么人类迟早要把前程断送在自己发明的货币中。如今你成为了一个有名气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可以引导潮流。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一句戏言,现在外面的胡萝卜和地瓜价格比小牛肉还贵。我们当然要借此机会发扬光大数学。以后我还会向你公开挑战,让更多的人对数学恢复兴趣,我们得保持这种机密,希望可以挽救这个社会。”
听见老吴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武君感到万分抱歉,向老教授磕了几个头,表示自己的确是个蠢蛋,今后一定在这方面给予帮助。
看完这出闹剧,我们也觉得一阵轻松,好像得到了解放似的,思维渐渐脱离了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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