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岁月的流逝,面对镜中苍老的面孔,回想起当年许下的种种诺言——期望借着年轻人的孟浪胸怀和初生牛犊的勇气,在社会上打拼出自己的荣耀。
然而时光不再,当认识到只能碌碌无为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谁又能记起当初的超人梦想?正是应了一句话:往事如云烟,一去不复返。
对于一些人来说,对荣誉的追求并不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睿智地减少,反而还会无限地膨胀,渴望着在弥留之前完成心愿。这时幸运之神往往放弃了昔日的成见,降临在他的身上,所以有人就在不惑之年成功了。
这次被选中的人叫做武君,四十多岁,貌不出众,秃顶,戴着呆气的塑胶眼镜,长一个蒜鼻头,由于年青时偏爱食辣,青春痘留下的坑坑洼洼让他的脸就像被战火舔噬的地面。
他平凡的长相并不惹人眼,但是天生一副猥琐的气质当真可以让人怒其不争。你瞧他与人交谈的模样:耸着肩膀好像在等待挨打,两只眼睛漫无目的地东飘西荡,就是不肯直视对方的面颊,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真不知道是他基因里注定了对生人的恐惧,还是上辈子当真干过什么“万劫不复”的勾当,所以这辈子就得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地活着。
他本人的解释却很有点命玄学的说法:干嘛要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仁,倒好像我有什么企图似的,再者说眼睛是如此的关键,会透露我的真实想法,岂能随随便便崭露出来。况且一男一女,四目相对心神交荡,稍不注意引发脑电波的共鸣,产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可就麻烦了,要是两个都是男的,就更加可怕了,难道你不害怕同志?
这也就是他不引人注意的缘故,谁会耐烦和如此胆怯的家伙交流。渐渐的武君也察觉出身边人的冷漠,有时候突发奇想,像模像样地说上一个笑话,期盼着可以吸引人,但是人们还是老样子。于是他就绝望了,心里说道:***,你们不理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这皇帝轮流做,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的身上,到时候我成了人物,也就怨不得我不搭理你们了。
所以他就整天幻想着有一日坦桑尼亚的老国王看见他,哭着说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身儿子;或者是比尔盖茨立下遗嘱把所有财产交于他;要么就是斯皮尔伯格把他捧成好莱坞新一代影帝。
现在他的运气真的来了,因为杜希选中了他。
武君来到了一间房的门外,听见里面没什么响动,于是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的教室,整齐地摆放着四十多张桌子,一个女老师正在讲台上整理讲义。
听见脚步声,女老师抬头说道:“武君,请坐吧,我还有点东西要写,你请自便。”说完埋下头写画着。
武君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紧张地伸长脖子看着上面,不禁回想起当年在学校里的情景。那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埋头啃书,小伙伴在身边嘻嘻哈哈地玩耍,他也想去啊,但是双亲给下的死命令,如果一天不做完三份卷子,就没有饭吃。别怪父母狠心,那时候就流行这样的说法:不能做完一千份卷子,就不能上大学。
武君没有做到一千份卷子,所以没有上到大学。
他不禁暗暗叹息:“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就算能倒流我也不想过小孩子的生活了。童年每个人只有一次,然而这仅有的一次却不能愉快地度过,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我的父母望子成龙,但我如今还是一条虫。真是可悲可叹的一辈子。”
他在下面胡乱感叹,女老师画上最后一个符号,合上笔帽,柔声问他:“好了,现在说说你的事情吧。”
武君先问道:“你,你是杜希吗?”“你认为呢?”
“那好吧,我说了你可不要笑我。别看我今年这么大的岁数了,可是过得窝囊得很,什么事情都不如意。别人说你都这把年纪了,好生挣钱养活家业,把子女抚养大就足够了,还奢望什么。可是我不这么想,我渴望着有朝一日腾飞去,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让别人羡慕我尊崇我。”
杜希放下钢笔,点头道:“这很简单。我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稍微一努力,就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不是那样的!”武君激动地张开双臂站起来,大声喊道:“不是给我机会那么简单,我已经四十七岁了,不可能再等待了。我已经等了几十年了,但是机遇从来没有给予过比幻想更实在的东西了。我已不再年轻了,也不愿意再傻乎乎地从头度过几十年的岁月,我要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扬名中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待,你明白吗?我已经在期待和恐惧中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早已丧失年轻人的干劲,不可能再去吃苦了。你看世界上就有那么多不平等的机会,有的人兢兢业业地干一辈子,也只能混个半饱,还得处处受气,死后除了家人就再没人提及,可是有的人不学无术,却屎运横行,轻轻松松就获得荣誉和名声,就算他们放个屁也有人抢着嗅。我受够了平凡的生活,我渴望也能够跟他们一样,一觉醒来就身价百万。”
听见他说了这么长一串,杜希显然有点厌倦,她往身后一靠,伸手止住他接着发牢骚的势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会如愿的。你可以在我给你营造的世界中辉煌地度过余生,而且绝对是响当当地人物,有头有脸的人。你去吧。”
武君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也忘了道谢,兀自战战兢兢地往教室外走。颤抖的手老半天也打不开门,紧张得差点晕倒在门口,幸好门及时地被拉开,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叫他清醒了许多,于是整理整理着装,迈开有力的步子离开了。
转眼间他就置身于一片繁华的街市中。街道上人潮澎湃,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把他推向前。两侧是高耸的百货大楼和矮小的小吃店,两者交相辉映,一高一低,演奏着人生起伏不定的乐曲。
音像店外的巨大低音炮迸发出激荡人心的声波,加上各色小店里的吆喝,混杂着人们讨价的声音,搅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木讷地跟随着人流涌动,然后在十字路口分流。
武君感到自己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刻意挺直腰板,跺着步子。以为这样身边的人能注意到自己,尤其是前面几个打扮时髦的翘臀女郎,但是人们并没有因为他挺着鸡胸就很尊重他。他有点失望,故意咳嗽几声,收到了几个白眼。
他感到沮丧了,耷拉着脑袋,恢复成驼背,悄没声地走在人群中。
来到了一间排着长龙的店外。人们被诱人的香味吸引,疯狂地向里面挤,似乎宁肯耗上十几分钟排队也要吃到这口碑不错的老林羊肉串。
武君也觉出饥饿,在人群外面驻足观望了一会,看见走出来的人吃得满嘴油,觉得肚子更加难受。于是也奋力往里面挤,成功地排上了队。
这里的店面不大,但是店员分工细致。客人先排号,然后拿着号票走到柜台缴钱,服务员在票号上打上记号后就可以从玻璃橱窗下面的小孔换到烤肉串。
但是收钱的小姐动作实在有够慢,十几个人她足足处理了十分钟。终于轮到武君,他恭恭敬敬地递上票号。
小姐的额头渗出细汗,尖尖的鼻子上挂着汗珠。她低头看着桌上的标价,机械地念道:“先生,请自备零钞,一串3元,两串6元,三串9元,四串12元…”她还准备往下念,武君打断她的话语:“给,这里来三串。”说完递上十元钱。
小姐抱歉地笑笑,接过钱,很有礼貌地说着:“请稍等一下,收你十元,应该找你…”居然从桌上拿起一个计算器开始按键。
武君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抢白道:“行啦,三串嘛收9块钱,找我1块就对啦。”
小姐无奈地笑笑,依然按着计算器,直到看见屏幕上显示数字“1”,方在票号上写上3,然后合着一元钱递回给他,末了补上一句:“先生你可真厉害,居然比计算器都来得快。”
武君冷笑两声,道:“这也用得着计算器么?你看,一串3元,三串不就是9元,我给你10元,10减9不久等于1么,那你当然得给我一块钱。”
小姐的脸上显出惊讶的神情,不无敬佩地赞道:“厉害,我就算不出来。”
武君说道:“你呀,还是少读了两年书。”拽着票转身,发现身后一群人同样惊诧地瞪着两只眼睛把他盯着。
“你们干什么?”武君觉得事态有点不对劲:“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有什么东西说错了?”
一个衬衣被汗水打湿的小伙子莽莽撞撞地问他:“你,你刚才所说的计算过程,是不是精心准备了很久的?”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是不是在家里面练习了很久,故意来这里表演吓唬人的。”
武君感到受到了侮辱,毫不犹豫地回击道:“这个还需要练习吗?小孩子都知道该怎么演算,不就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吗,我看她用计算器实在太不像话,就随口说说帮个忙。怎么,你别告诉我说你不会算啊。”
围观的人一阵沉默,数十双眼睛盯得他浑身发毛。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一个火星人。
后来还是那个小伙子打破沉寂:“不知道你怎么会说这种伤害人的话,不过我可以跟你说实话,在这里的人,还有外面的人,以及这个地球上的人,没有谁可以不借助计算器就口算出来的。”
旁边一个长头发姑娘接口道:“咳,大伙别被他唬住了。这个家伙可能就是骗子,以前不也有那么些家伙演着戏来糊弄人。”
武君甚是愤怒,近乎咆哮:“你说什么!我是骗子?那好啊,你们谁有一丁点怀疑的,就出题来考我,若是我答不出来,我这颗脑袋,任你们用瓜刀切剥了。”
于是有好事者出题了:“8乘以6再减去7是多少?”
“41!”武君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众人急忙掏出随身必备的计算器,发现答案分毫不差,眼神里少了几分惊诧,多了几分佩意。
又有人出题:“7乘以10再加上254,然后减去9是多少。”
武君略微心算,从容地给出答案:“是315!”
下面的人急忙又是一阵按键,发觉答案之后,开始有人鼓掌叫好。
还有人不死心,这时人们的喧闹已经响彻云霄,他不得不伸长脖子喊着:“我来问你,88减去8加上124得多少?”
“204”武君轻蔑地翻翻眼皮,鼻子里哼了两声。
围观的人开始大叫天才来了,有人向他索要签名,有人要和他合影,有人激动地捧着他的手,妄图得到一点天才的计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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