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说要献给他们一个功效不亚于两样罪证的计谋,学士和张居正都是心中一惊。
学士急问:“是何计策?”
书生道:“无论找到多少他们为非作歹的证据,都只是外在的证据,他们最为依赖的还是皇上对他们的恩宠,外在的罪证再多,皇上的恩宠不消,你们很难一蹴而就。”
张居正说:“言之有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皇上身边做文章?”张居正已隐隐听明了书生的意思。
学士为难道:“皇上整日迷恋于道术,根本不见其他人。”
书生道:“对,其他人是很难接近他,你们却可以利于他沉迷道术这个弊端。”
学士问:“如何利用?”
书生说:“找一言辞不俗的道行高深的道士,引见给皇上。”
张居正说:“若如此,则风向可以由我们把控,但仓促之间哪里去找这样一位可堪大任的道士?”
书生说:“在我回京途中,碰巧遇到了这么一位道长,仙风道骨,言谈醉人,我和他有过一番交往,当时我就想到了这么一策,但我没有说出,只说他日找他帮我一个忙,他答应了,现在你们不妨就去找他!”
学士问:“他是谁,在哪里?”
书生说:“在山东沧州的小王庄,有一个兴泰观,观中有一位天灵道长。”
学士说:“我这就派人去请他来。”
书生却摇头道:“不妥。”
学士问:“有何不妥?”
书生说:“天灵道长非同凡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我去当然最好,怎奈现在卧床难起,也不知何时能康复。”
张居正问:“依你看,还有何人请得动他?”
书生望着张居正,说:“你!”
张居正诧异道:“我?”
书生道:“天灵道长言谈不拘,常有怪异的做法,我怕别人无从应对,怠慢了他,故而非你去不可!”
张居正笑道:“看来这也是一位奇人,我倒很想去请他了。”
书生说:“烦劳张大人为我伺候一回笔墨,我写一份书信于你,你到时交给他!”
张居正将桌子搬至床前,备好笔墨纸砚,书生当即写下一份书信,交予张居正。
张居正收好书信,说:“我即刻启程。”
学士对书生说:“你安心养病,我先去宫里上报王平的案子。”
随后两人辞别书生,出了屋子。
灵儿、玉婉和盈盈出了屋子后,在花园中围着石桌而坐。
显然,书生是故意把她们支开的。
盈盈一脸的疑惑,说:“相公有什么事还不能让我们知道呢?”
玉婉瞅一眼盈盈,冷言道:“怎么,你受宠惯了,不习惯被支开?”
盈盈解释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相公以前做事从不支开我们的!”
玉婉说:“我告诉你吧,他现在对我们有了防范。”
灵儿诧异道:“防范我们?”
盈盈也很吃惊。
玉婉道:“不光我们三人,是除他以外我们八人,他都有了防范之心。在兴泰观中,他说有事找天灵道长帮忙,却没说什么事,正是因为我们在场,他不想说出,今天更明显,他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盈盈不解道:“为什么,我们不都是自己人吗?”
灵儿失落地说:“难倒我们还会害他?”
这事玉婉也很没底,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怕他没说破有他的缘由!”
盈盈央求道:“姐姐,你就快告诉我们嘛!”
灵儿道:“玉婉姐,难倒你也不相信我们?说不定我们能一起想想法子。”
玉婉犹豫一下,说:“因为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很可能出现了内鬼!”
盈盈吃惊不小,道:“内鬼,怎么可能?”
灵儿也是纳闷,道:“我们中间哪会有内鬼呢!”
玉婉道:“妹妹的账册白天带在身上,夜里睡觉放在枕头下,这事只有我们九人知道,账册被盗那夜,在相公突然要求回京之前,他有一个很细微的动作。”
盈盈疑惑地说:“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啊!”
玉婉轻笑了一下,说:“这种细节你怎么可能注意到!他看了一遍屋子,他发现屋子根本没有翻过的痕迹,只有枕头被掀起了。”
灵儿说:“这就是说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东西放在哪里,我们中间有人告诉了对方账册的位置,确保他们可以很快拿到手。”
盈盈愤恨地说:“岂有此理,到底是谁泄的秘!”
玉婉当即告诫道:“你别乱来,只要相公没提这事,你知道就当不知道,听到没?”
盈盈哦一声,低低应道:“我知道了!”
张居正回府带了几个随从奔往山东请天灵道长,学士则携案宗进宫面圣。在宫门口遇到严嵩父子,相视一笑,客套行礼,前后步入宫中。
向世宗行了礼仪后,照例严嵩坐着,学士和严世藩站着。
世宗问:“三位爱卿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学士说:“启禀皇上,段世昌不负皇恩,已查明王平被刺之案!”言毕将案宗交给杨公公,由杨公公呈给世宗。
严世藩紧张地瞧着世宗的神色。
世宗细看了案宗,拍案怒道:“岂有此理,王平和孟江竟合谋贪污了这么多抗倭军饷,死有余辜!”
严嵩一听,赶紧跪下请罪道:“老臣荐人失察,用人有误,恳请陛下治罪!”严嵩何等聪明,如果等到世宗责问王平是他们举荐的人,那就不好回答了,所以他要主动请罪。
严世藩跟着跪了下来。
世宗无奈地挥了挥手,说:“你们起来吧,这两人去了浙江后贪赃枉法,你们也不知情!将王平和孟江二人诛灭九族,以慰百姓!”
严嵩拜道:“谢圣上宽容!”
呵,世宗的性格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严世藩心中的担忧没了,应道:“臣回头就差人去办!”将下面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全部杀掉后,自己的事就安全了。
试想,若非书生早已让王平的家人离开浙江,他们注定难逃一劫。世宗本就为倭患之事焦头烂额,王平和孟江犯下这等重罪,世宗还不严加惩戒以向天下人说明,你们看,不是我不想清除祸患,而是他们贪赃枉法,抗倭不力!
世宗说:“段世昌不负使命,可堪大用,他回来了吗?”
学士道:“段世昌已于昨日回京。”
世宗有些不满地问:“那他为何不自己来向我复命?”
学士道:“回皇上,段世昌急于回京复命,沿路奔波,疲惫不堪,近日来又身患疟病,卧床不起,故而不能来拜见圣上!”
世宗急道:“什么,段爱卿患了疟病,快派朕的御医去为他诊治!”
御医不等同于太医,御医是专门为皇族人员看病的太医,即太医中的佼佼者。世宗竟想到派自己的御医去为书生治病,这是对书生极大的恩宠。
学士道:“圣上不必担忧,段世昌的夫人沈灵儿是沈药王的女儿,精通医术,老臣今晨已去探望过,段世昌的病情已有好转。”
世宗舒了一口气,说:“那便好,连月辗转,难为他了。”
学士道:“启禀陛下,段世昌等人在浙江屡遭杀手刺杀,几次险些丧命!”
世宗一惊,怒道:“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杀朕的钦差大臣,敢杀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学士道:“到底是谁派的刺客暂时还不清楚。”
世宗道:“徐爱卿,这事你去严查,一经查明,立斩不奏!”
学士道:“臣领命!”
世宗说:“对了,之前秦盈盈走了,我让段世昌把秦盈盈找回来,他找回来了吗?”
在书生离京时,盈盈因书生和玉婉的事,负气走了。世宗得知此事后十分愤怒,勒令书生将盈盈找回。
学士道:“找回来了,还依从圣上的恩赐娶了秦盈盈。若非圣上让秦盈盈护着段世昌,段世昌此行必然没命。”“圣上让秦盈盈护着段世昌”,学士这话明显是在讨世宗欢心,没有世宗说这话,盈盈也会护着书生,盈盈要不想护着书生,世宗说这话也没用。
世宗果然自得地笑了,道:“这小子,我明明就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护身符,还好他找回来了,不然我非治他的罪不可!”又问严氏父子:“严爱卿,你们有何事要奏?”
严嵩说:“启禀圣上,浙江抗倭再次传来捷报!”
虽然戚继光是学士的人,但严嵩是首辅大学士,且兵部由他掌控,所有战报都得先递到兵部,由兵部转给严嵩,再由严嵩向世宗禀报。
世宗喜道:“快快传来!”
严嵩将折子交给杨公公,杨公公再转呈给世宗。
世宗看来,喜笑颜开,说:“好,这已是朕看到的第二道捷报,两战两捷,徐爱卿举荐这个戚继光,真是智勇双全,严爱卿,朕不得不说,比你先前举荐的王平强多了!”
严氏父子满脸尴尬。
学士道:“全赖陛下审时度势,用人有方!”
学士的话听得世宗更是欢喜,道:“我还记得在戚继光传来的上道折子中,说到段世昌帮他筹集军饷、助他招募精兵、与他一同上战御敌,我想,此番抗倭如此顺利,段世昌也有功劳,三功并在一起,朕该好好赏赏他了。”
严嵩顺水推舟附和道:“老臣也觉得该提拔段世昌,以为百官榜样!”
世宗笑着说:“徐爱卿,段世昌是你的女婿,你肯定没意见吧!”
世宗这话可算笑里藏刀,当初得知玉婉嫁给书生,他为这事责备过学士呢!虽然这个女婿从没叫过自己一声岳父大人,自己也从没当他是女婿,但在别人眼中,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学士老练地答道:“圣上,段世昌替您分忧、为国立功,即便不是我的女婿,臣也觉得该赏!”
这话多聪明,因为段世昌替您分忧、为国立功,我才觉得他该赏,而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女婿我觉得他该赏!
世宗问:“吏部是不是缺一个右侍郎?”
严嵩道:“圣上所言无误。”
世宗道:“那就升段世昌为吏部右侍郎,命其安心养病,病情痊愈后再去上任,另赐黄金百两!”
学士和严氏父子均道:“圣上英明!”
世宗不太理朝政,居然会知道吏部缺一个右侍郎这种小事,只有一种解释:他早就盯着这个地方,早就有心把书生放在吏部。
吏部表面上既趋严派的炎,也附徐派的势,其实既不归严派,也不从徐派,是中间派的典型代表。可是中间派缺乏能人统领,难有作为。起初世宗让段世昌去严派的吏部搅了一通,然后又让他凭徐派的吏部的名义走了一遭,现在世宗要将他放在中间派了。只要中间派能撑起来,不管严派和徐派最后的斗争结局如何,世宗的朝政都不会瘫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是世宗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