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玄踏上小洋房的天台,马上感到一种静谧如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四周,一个绿装女子萧然伫立在阁楼东角,默默地看着身前的金君和他。金君此刻全身散发淡绿色光芒,衣袖无风自动,如勇士面对千军万马,慨然而激越。
但见那女子薄纱蒙面,乌发盘鬓,五官虽然模糊不清,却已能看出其惊世容貌,实在美到无以伦比。她双眼碧波荡漾、媚光照人,即使再蒙十层纱布,也挡不住那极致的神韵;她脸庞皓白如玉,肤色像月光般纯净无暇,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她身形飘逸,线条完美,盈盈俏立似空谷幽兰,令所有周围的景物黯然失色……如果说她是一道风景,那世上就再也没有第二道风景值得欣赏了。
她见郭玄到来,微微一笑,对金君说:“你的朋友也不错嘛,修为似乎不在你之下呢。”声音极具飘缈空灵的韵味。
金君没有回答。郭玄定了定神,沉声问:“你是谁?”
女子抚了抚自己的蚕丝披肩,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却只轻轻道:“我姓墨。”
郭玄一怔,想不起有什么姓墨的人在现今的修真界里十分出名,便又问:“你是不是六御门的?”
女子眨了眨眼睛,用春葱般的玉指撩了撩发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道:“我听说真刚剑最是强横,果然有股霸气,问起话来都咄咄逼人的。”
郭玄皱了皱眉头,哼声道:“只有对手也强横,才会感觉到真刚的强横。”
女子笑了,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笑靥如花,无限娇美。她正要说什么,金君却忽截道:“老郭,别谈话了,赶快走吧!这里交我来对付。”郭玄说:“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我们联手,难道能怕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金君苦笑:“她的年龄足可以做我们的母亲。”
“什么?”郭玄吃了一惊:“她到底是……”
金君道:“你别问了,快走吧,师父还在总坛等着你!”
郭玄摇头,摆手说:“我不能丢下你,要打大家一起打。”他凭直觉感到这女子的身份非同小可,不仅容貌卓绝,超凡的气度更属举世罕有,恐怕她是中华诸多道派中的某一领袖人物。金君如临大敌的样子,必已知其厉害,未必能有取胜把握。如果自己跑了,金君却脱不了身,那又有何颜面去见云真人?
郭玄左手一扬,青光闪耀,伴随一声苍劲的龙吟,宽阔的真刚剑破空而出,呼呼旋转了几下,堪堪落在郭玄的手里。剑身的颜色朴素暗哑,像是一块山涧顽石,长短还算正常,但看上去十分沉重。他持剑指着那女子,大声道:“你是冲着我来的吧,那就请出招!”
金君见状叹息一声,心知已无法劝阻,只好由他去了。
女子没说话,右手举起,食指轻轻一勾,“铮”地一声颤响,凭空发出了一道弦音,仿佛身前横着一把古琴。她的拇指、中指、无名指接连拨动,“当当!叮咚!呛啷……”的震音延绵不绝,如喷泉般倾泻而出,霎时空中疾风大作,白光飞舞,无数道尖锐的气劲像潮水一样席卷漫延。
郭玄顾不得惊讶,把剑一转,倒立在身前,右手一拍剑刃,真刚发出呜呜的低啸,青色剑光陡然放大成一面屏障,挡住了密集的气劲。金君那边却一声叱喝,绿芒大盛,整个人化作一团碧火,冲向那女子的立足处。
女子左手也伸出,指如月钩,双手齐舞,在空中拨弦,“铛啷~~~铮铮~~~”之声如数万刀剑齐发,声浪撕碎了一切,爆出白得耀眼的光劲,射向扑来的碧火。两者相交,空间震颤,响起千百道嘶嘶的割裂声,尖锐刺耳之极。一时狂风呼啸,稠密的电丝布满了方圆数十米内。
金君这式也只是个前招,绿芒渐褪时,他青黑的双掌从焰光中破出,抓向那女子手腕。金君的两只手历经千锤百炼,早已不是一般的骨血皮肉,对付道家法宝,或枪炮兵器,从来无所顾忌。
女子似有些讶异,两臂一收,右手捏个剑诀,“咻!”地闪过一道金光,震开了金君的双手。与此同时,半空忽然一声急啸,宽大的真刚剑猛地劈至,速度十分惊人。
女子右手一挥,金光再起,“铛!”地一声巨响,火星溅起,又把真刚弹开了。金君一旁稍一顿,双掌交错,再度拍出!女子这回却只伸出左食指轻轻一指,仿佛戳向地上金君的双脚。金君大喝一声,蓦地身子倒纵而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有攻势被迫收回。
郭玄方一击而返,虎口酸麻,剑身微微颤抖,心道:“那金光是什么东西,居然比真刚还要强硬。”他表面砍下一剑,其实共有五剑,只是速度太快,看似一招而已,但那金光乍起,竟把五剑皆数挡回了。
金君立在五米开外,喘息了两口,说:“原来艾妲茉的指法是向你学的,隐兵术也是你教的。”刚才他与郭玄各出狠招,毫不留情,却伤不着女子的半分,她的道法修为,实在是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女子纹丝不动,衣袖飞舞如云雾霓裳,淡淡地道:“是我传了她一些,不过后来她所走的路线与我并不相同。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金君道:“没错。你的招数无中生有,不带感情,正是圣冥功的根基。而艾妲茉弹琴还有一些对音律的尊崇与陶醉。”
女子笑道:“你倒清楚得很嘛,我听说你跟小艾似乎交往很深哪。”
金君苦笑:“你取笑我么?我和她各事其主,怎么可能相交为友。”
“那倒不是。”女子轻轻说,然后摸摸耳垂,柔声道:“你的功法比我想象的强,我不敢取笑。再说修道之人即使立场不同,结交为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金君一怔,对她这话感到很是意外,郭玄一旁却突然跳了起来:“轩辕剑!你手上的是轩辕剑!”他叫得声音响亮,嗓门都有点变了,以至于那女子有点吓了一跳。轩辕剑是传说当中华夏鼻祖黄帝的佩剑,跟随黄帝征战数十年,威震寰宇,号称天下第一剑。
“郭先生,你以为我们都是聋子么?”女子掩嘴吃吃笑道:“何必那么费劲喊啊?”
郭玄瞪着她,目光有些不信和呆滞,喃喃道:“没错,黄金所铸之剑……这世上,除了轩辕,还有什么兵器可以一招就逼退真刚?”
他缓缓转头望向金君,似在询问,金君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你猜得对。”
郭玄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已变得十分苦涩。轩辕剑名震九州,无论外形内质,都非其它兵器可比拟。几千年来,它一直为六御门所收藏,往往是掌门或重要人物的佩剑,亦是黄帝道统象征,但自从明朝末年圣冥功研练完成后,它的地位就有些降低,很少出现在世间了。郭玄慢慢垂下了真刚,对那女子道:“原来你果真是六御门的。我以前听别派道友提起过,你早已封剑退隐……真没想到,时隔四十多年,你还会再出山。”
女子一笑,悠悠道:“你知道我是谁了么?当初我和云道飞只约定四十年不动轩辕,可没说什么要归隐的话。”
郭玄哦了一声,没有回答,心想:你是谁我已经猜到,但四十年前我才三岁而已,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可一点也不知道。
金君这时忽然插了一句:“崂山派之所以归了六御门,也是因为你吧?”
女子淡淡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教他们反省自身,通晓大道罢了,可没有强迫。”
金君叹道:“我早该料到,六御门除了冥帝和你,谁也不可能兵不血刃就拿下崂山派。只是师父曾说你不会再出山,我没往那边想而已。”
女子说:“你师父错看我了。我毕竟是冥帝的人,怎会不管六御门之事……”语音微微有些无奈。
金君再叹息说:“冥帝为了取真刚,居然派你出手,我更是万万没想到。”
女子嗤笑道:“没办法,人手不足,最后的这真刚剑,只有我来了。”
“最后的?”金君一惊道:“不可能!你的意思是其它其七剑都……”郭玄也急道:“怎么会!他们七个连我都不知栖身在何处,你们哪能找得这么快!”
女子没有答话,似已失去对谈的兴致,左手轻轻抬起,捏了个琴诀,对金君说:“你的阴阳术很是奇特,我正要好好领教。我天鹤琴的音质刚柔并济,应该抵得过你的破障气。”然后又悠悠抬起右手,食指中指闪动着淡淡的金光,向郭玄道:“我以轩辕剑对战你的真刚,应该不算辱没了它。”言罢足尖一点,纤巧的身子凌空飞起,悬至一米多高的空中,颔首施然邀请道:“你们俩一齐动手吧。”
她双臂举在身前,衣袂飘飘,赛过天仙的清丽绝伦……金君和郭玄相顾失语,脸色沉重。这女子摆明了以单对双,一手战一人,不把他们当成劲敌。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获胜把握,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金君看了郭玄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今天原本是来保护你的,不料现在却要你保护了。”郭玄哈哈一笑,明白他的意思,说:“你太客气了!今天这场仗,说不定是我在拖累你。”金君微笑:“哪里,我们能一起并肩战斗,已是很不浅的缘分。”郭玄点头:“能抛开胜负地打一场,也算痛快。”二人相互一视,患难见真交,登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那女子在半空中一声叹息,左手拨弦,弹出一串忧伤的音符,如风铃泣响……金君一声断喝,身影忽地消失不见,四周骤然风尘大起,绿芒闪耀,一股阴寒之气向天上不停扩散,像受到控制一般,瞬间把左右上下环境渲染得异常晦暗起来。
郭玄手握真刚,青光炽盛,剑刃呜呜低鸣。他虚划半圈,斜指西方,霸道的剑气喷薄汹涌,弥漫了整个天台。一时间,他刚烈的身姿如一幅画,永远镶嵌在了阴暗深沉的背景里。
他们的对手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风华绝代的佳人……这一战的结果,和它的美丽比较起来,实在已不值得去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