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宫廷都沉浸在太子薨逝的哀痛中,他的死令御龙吟悲痛欲绝。子莲是多么好的孩子啊,他那样聪慧、乖巧,自己是多么爱他啊!御龙吟想不明白子莲为何会突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才十岁而已,怎么可能选择自杀?不,不!御龙吟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必须查清楚背后的原因!
真相很快就被查明,结果却令人唏嘘:在御子莲的寝宫中发现了很多医书和药草,书里所做的标记和他每日命仆人们熬的各种汤药都指向了一种病——抑郁症。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不时记录在内的心绪令人看后无比震惊。他在其中写道:
“我的体内正在发生一场战役,因为我心中生出了许多个自己——有的坚强,有的脆弱;有的还活着,有的正在死去……”
“我感到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知道这不是谁的错,是我自己的心出了毛病,它正在将我分裂成碎片……”
“我能清楚觉知到那个积极之‘我’正在被消极之‘我’打败,我仍在苦苦挣扎,但我预感到生命的河流很快就会不再奔腾……”
“我的生命已是一潭死水,里面臭气熏天、蚊蝇横飞,我感到痛苦、窒息,我知道我需要结束这一切。”
日记记到这里再无笔墨,御龙吟又来回细细翻看了数遍,终于确定不会再有下文。他用颤抖的双手托住脑袋,泪水汹涌地在面上纵横。莲儿,可怜的孩子,他必定是带着异常艰难的心情去奔赴死亡,他故作轻松的笑容背后竟藏着这样深重的哀愁!子莲患病那么长时间,到底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御龙吟太过疏忽?细思过往,不,不是子莲隐藏得好,而是御龙吟根本没有真真正正关怀过他、用心体察过他的感受。这个真相令御龙吟捶胸顿足、愈发痛心疾首:他是多么失职的父亲啊,还自认为很爱自己的儿子!
御龙吟眼前涌现子莲一张又一张微笑的面容。他真是太乖巧、太懂事了,从来都积极主动地去做好每一件事,始终以乐观开朗的形象示人,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仍只是个孩子,对他偶尔流露的忧郁权当是玩笑,心安理得认为他可以独自承担一切。那些视而不见的目光是多么残酷!子莲身上被自己一道道划下的创痕无人知晓,而他那一点点被撕裂的灵魂疼痛到唯有死亡方能令他挣破牢笼飞往自由的天空……莲儿之死御龙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不论此刻他多么自责内疚,都换不回爱子逝去的生命;而他所拥有的那些长久以来被他视为无往不利的权力与财富,在苍白的死亡面前显得异常无力。
御龙吟独自待在曐罗宫中,不许任何人碰爱子的遗物。他感到郁塞填膺,因为子莲在日记中还反复提及了一个人,一个令御龙吟倍感愧疚之人——柳霄肃,那个曾他亲密唤作“霄霄”的爱妻。原来多年来子莲仍时常偷偷去探望他的母亲,不似御龙吟,早已不知将柳霄肃忘在了多么久远的脑后。子莲在日记中写道:“她(柳霄肃)始终那样悲伤,对所有事情充满怨憎,连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快乐都极力否认。她常常对我说,‘这个看似繁华锦绣、集中着无限荣耀和辉煌的御帝城,充盈其中的实则是无边的冷漠残酷,人与人之间只有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真心存在。”
我没法反驳她,只能想方设法使她开心。我尽了自己全部的努力做到最好,周围的每个人看起来也似乎都很喜欢我,但母亲的笑容始终是苦的,言语亦没有温暖。她对我身边之人充满了恨意,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太子之位,不是担心被抢就是忧虑有人加害于我。我感觉很累很累,真的太累了,并且我越来越迷茫、彷徨,不知要如何认识自己、认识旁人,还有这个复杂的世界。我无法置她于不顾,可世上已没有什么能够令她开怀。她的眼里再看不见光明清净,有的只是黑暗与浑浊,而她甘于沉溺,不肯自拔。或许对她来说,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