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痊愈后，青玉与小蝶相依为命地四处流浪。他们以乞讨为生，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虽苦二人却从不偷不抢，并且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的快乐。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三载，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这年遇上饥馑，家家户户紧衣缩食地过日子，自家温饱尚不能保障，自然没有余粮可以施舍，大街上的乞丐同行们一大半因偷盗抢劫被扔进了牢房。百姓流离颠沛，青玉和小蝶的日子也变得极其艰难，在外头游荡一整天都几乎讨不到什么吃的，挖野菜扒树皮的办法亦快用到了尽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青玉、小蝶二人接连数日没怎么吃东西，不巧又碰上大雨被浇湿，小蝶终于熬不住病倒了。她躺在破庙里的稻草堆上，面色惨白、呼吸沉重，连日的饥饿令她眼窝深陷，越发凸显那双幽黑的大眼。青玉心痛难过，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一旁“嗞嗞”燃烧的柴火也无法使她温暖。
小蝶直望青玉，一下一下缓慢眨动双目，虚弱问道：“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不要瞎想！”青玉口中如是说，面上却禁不住涕泪横流。他更紧地攥住小蝶的手，希望给她、亦给自己多一些力量。“我这就出去找吃的，这次一定会有的！我还要找郎中来给你治病，你在这里等我回来！相信我，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哥哥你不要去！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讨不到东西的……你再等等，等雨停了再出去，我不要紧的，我还能坚持——”话未说完，小蝶晕了过去，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青玉的衣角。
“小蝶！小蝶！小蝶……”青玉摇晃她，她却没有醒来。青玉强抑悲伤，咬咬牙抹去面上的泪，小心松开小蝶攥着他衣服的手又紧紧握了握，喃喃道：“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接着便冲进了狂风暴雨之中。
青玉来到城内，雨下得太大，街道上根本没什么行人。他跑到药铺求店家给他开一点儿药，可才踏进去人家瞧他是个脏兮兮的乞丐，不由分说就把他撵走。他去酒馆、食肆乞食，愈发遭人嫌弃地被直接轰了出来。青玉心急如焚、饥寒交困，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小蝶还在苦苦等待，可除了一遍遍地受辱，仍是一无所获。
青玉又来到一家酒馆外。他扒头朝里望，堂内有一桌衣着光鲜的男女正在用餐，桌上摆满了美食佳肴，诱人的香味勾得他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吞掉。青玉放眼瞅了瞅，店掌柜和伙计恰好都没在，于是溜了进去，站在桌旁请求他们施舍点儿吃的。那几人对于青玉的出现似乎甚为惊讶，都停下筷子直瞧他。其中一个浓妆女人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看到他后突然手一松，猫咪趁机跳到地上发出“喵呜”一声怪叫。那女人一双吊梢眼睛从上到下像钉耙般扫视青玉，令他十分窘促。忽然女人的眼色严厉起来，头一撇，尖声唤道：“掌柜！掌柜！你快出来！”里屋传来应答：“诶，来了——”接着便从后头慌忙跑出来一位店主打扮的人，还有个长得像猴的伙计。掌柜忙不迭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你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啊！“挨着吊眼女人而坐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指着青玉不悦地说道，“吃得正高兴，陡然冒出来这么个妖怪似的败兴玩意儿，真晦气！”
“是是，都是我们的疏忽。大爷您消消气，我们这就把他弄走。”掌柜一边谄笑着赔不是，一边同伙计对青玉推推搡搡。青玉还没讨到吃的，他不能走。他急哭了，“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几位老爷、夫人，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妹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就快要死了！求你们行行好，给我一点儿吃的吧！求求你们了！”他涕泪俱下，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直响。
吊睛女人似乎有所动容，举箸在几个盘子里挑挑拣拣，青玉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跟着筷子起起落落。终于，女人夹了条小鱼扔到他面前。青玉正感激地伸手想去捡，方才那只黑猫却猝然蹿过来一口将鱼叼走，停在角落里坏兮兮地边吃边瞅他，可憎的模样令青玉猛想起来花之幸。再看向周围之人，无一不在幸灾乐祸、无耻而残忍地笑着。
“臭小子，还不快滚！”伙计用力拉扯青玉。青玉低头攥拳，压制住心头的愤恨，缓缓站起身。他霍地抬起头，冲到餐桌边抓起两个馒头转身就跑，刚迈出一步——却被人脚下使绊子，“扑通”一下摔成个大马趴。接下来青玉遭掌柜和伙计一顿暴打，扔了出去。
青玉孤零零地躺在雨中的街道，万念俱灰。偶有人从他身侧经过，或视若无睹，或“啧啧”两声小心绕开，仿佛他已是死人。青玉仰望黑色的天空，面目狰狞的巨怪正满满拉开雨弓，将利箭狠狠射在他身，刺中的每一下都是绝望与疼痛。心内对小蝶的无限歉疚教青玉痛不欲生，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碎裂。他知自己快要死了，小蝶大概也是命不久矣。自己既已无脸面对她，只愿死后同她黄泉道上再相见。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失魂落魄地游走雨中，而后昏死在了一所宅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