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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三十九 当年(1 / 1)

“那一年该是正德三十七年,前朝废帝尚未退位,镐城……是了,那时候的颐京还不叫颐京,叫镐城,是前朝的都城。”摇光眉目疏淡,带着一丝追忆过去的空茫,口吻活像一个私塾先生在对弟子讲那故纸堆里的前朝旧事,“那一年年初,李献之将军的伐郑大军已经占领了黄河以南的大部分州郡,各路英雄纷纷投靠,李家军兵力强盛,势如破竹,很快就攻过了黄河,打到了蓟州。蓟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有单进将军坐镇。双方对峙数月,各不相让,李家军却始终没能攻破这最后一道关卡。”

摇光顿了顿,看我一眼,慢慢地说:“大概就是那一年,我爹死了。”

我愣了半晌,才斟酌着问,“……大概?”

摇光慢悠悠地叹一口气,像是要不动声色地将什么东西压下或是化解。少顷,他再开口,嗓音压得极低,幽幽沉沉,仿佛神识已经飘到了成千上万里远的地方。

“大概。”他点头,说,“我记得是有一日,爹第一次带我出远门,说是要去拜访一位故人。我们走了十四天,来到均州,爹把我放在一户农家,说让我乖乖等上半日,他一定回来接我。哪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爹从此再没了音讯。”

我小声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决定出去找他。可是那时战火不断,沿路全是逃难的流民,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不可能找到爹爹了。要么是他已经身有不测,要么是他有意把我扔下。”摇光神色平静地说完,然后看向我,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嘴角却带出一个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像是要溶进月色里,“再然后,我就捡到了你。”

我怀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有一点苦涩地问他,“捡到?一定要用这个词吗?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摇光一笑,抬手揉几下我的头发,毫无诚意地表示了安抚。然后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向来温煦的目光里透出一点怀旧的悠远。

“当时我被几只狼狗穷追不舍,误打误撞进了一个被洗劫过的村子。村子荒无人烟,许多房子被烧毁,偶尔可见被留下的老弱病残的尸体。我疲于奔命,最后被几只狼狗追到村头的一条河沟边,那河沟黑压压的一层叠一层的死人。那是条抛尸的河。”摇光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些,然后对我说,“藏玉,人在穷途末路时,大抵总能爆发出一点背水一战的勇气,哪怕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当时我握着爹留给我的匕首,和几条饿疯了的疯狗好好打了一架,直到最后一条也咽了气,我才发现,也许被逼到绝路的人比饿疯了的狗更可怕。”

我捂着我的小心脏,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出场?”

摇光的目光转向我,月光洒在他脸上,异常浓密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都在他脸上投下一些阴影。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好像带了一点怜悯,“你已经出场了。”

迎着我惊奇的目光,又慢慢道:“当时你就藏在了那条河里,死人堆中。”

我周身一阵恶寒,完全不能身临其境地想象出当时会是什么模样,那样的场景对我来说太陌生,不仅是隔了遥远的岁月的缘故。我想,有人愿意大发慈悲对我讲以前的事,我即便求之不得感激涕零,却不能自然而然流露出与之相等的珍惜。我只是更加困惑,是一种明明得到答案谜题却依然扑朔未解的困惑。

因为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摇光说:“你应该是在那里躲避什么人,又或许是想在死人身上找什么东西,我和恶犬缠斗的时候,你就躲在河沟边偷偷看着。最后我累得躺在地上不起来,你才慢吞吞地爬上来,想看看我是不是也断了气。”

而我像是在听别人的传奇故事,怀揣着一点惊奇,颇有些好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然后呢然后呢?是不是我把你救了,然后你感恩戴德决定以身相许?”

摇光要笑不笑地看着我,慢慢悠悠地说:“这倒不是。你那时五岁多点,人是小小的一团,做起事情来却毫不客气。大概是看我要死了,你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打算把我身边死透了的野狗拖走。对了,你还细声细气地和我借匕首,说要剥了狗皮好煮肉。”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你、你什么反应,有没有打我?”

摇光的手肘搭在膝头,柔软的衣袖悬在空中,像是晴日天空最透的一抹蓝。他微微眯眼,一边回想一边说着,“我记得,我好像被你气笑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摇光表情柔和嘴角翘起,以一种总结全文的语气对我说:“然后我们煮了狗肉吃了一顿饱饭,吃完之后你就赖着不肯走了,我无可奈何,从此就多了个拖油瓶。”

我,“……”

原来这是一个跟着你有肉吃的故事。

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无语了半晌,才问他,“还有呢,后来我们为什么分开?”

“后来……有一天,我回到我们落脚的地方,发现你不见了,”摇光声音静静的,像是没有包含任何情绪,“我为了找你哪都去过,最后没有找到你,却遇见了师父。师父告诉我,我爹已经死了,临死前拜托他老人家照顾我。然后我就随师父回了纯阳,拜入他门下。”

“讲完了?”我眨眨眼,不满足地看着摇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回答得理所当然,“讲完了。”

我纠结半晌,最后委顿地说:“可是,总感觉没有解决任何疑问啊……”

摇光想了想,“在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你,我想,大概也就是那时候,你师父救了你,带你去了流离岛寻医。”

我抬头望天,心中困惑,如果只是这样,流音为什么还非要和摇光约定,断断不能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呢?

话到此时夜已经过了大半,遥远的天际隐隐泛出一线苍白,接着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又有橘红色光晕层层递染,仿佛那薄如新纸的一线之下藏了一团气焰惊人的火,天与地之间正积蓄着一股亟待喷薄的力量。

“赶上日出了呢。”我倚着摇光的肩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天际之下的火焰正以席卷之势聚集,黑夜变得稀薄,仿佛要被这光焰熔化。那混合着黑夜的橘红色火焰渐渐探出头,中心有一小块月牙般的白,像是它全部力量的核。可想象它穿过厚厚的云积,熔化重重黑夜,终于冲破这最后一道隔阂。于是从第一个缝隙开始,火焰肆虐般地燃烧天空,踏上绚烂云层。它高高在上,君临天下,世上再无能阻它之物。

人间的轮廓影影绰绰,山川、河流、巨大的唐家堡都变得稀薄,像是要融化掉成这黎明的一部分。

我迎着这美得惊人的黎明,眼睛莫名的发痛,流出又疼又热的泪水。

太阳是一颗野心勃勃的火种,一旦来到人间,它便照耀一切。一切黑暗和阴谋,丑恶和诡计,在阳光之下都将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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